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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靜仁

來源:   時間 : 2015-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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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靜仁(1955— )湖南安華人,著名散文家。早年喪母,十一歲輟學,自學成才。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主要著作有散文集《纖痕》、《境界》等。現(xiàn)為湖南省企(事)業(yè)文聯(lián)副主席、秘書長。

  江魂·船魂·民族魂

  ——廖靜仁資江系列散文創(chuàng)作概評

  ……不是每一場沉沒都象征死亡,不是每一場風暴都制造深淵——你說:“我的現(xiàn)在便是佐證!”

  ——引自《船夫號子》

  廖靜仁是帶著獨特而深沉的人生體驗走向文學之路的。這位幼年喪母,在生活道路上經(jīng)歷了許多坎坷和磨難,曾浪跡四方,蹬著益陽板子草鞋,把背脊彎成拱橋狀爬行在資水纖夫道上的山里漢子,近年來似乎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般地弄起了文學,并且一發(fā)而不可收。他的以資水船工生活為主要審美視角與藝術(shù)表現(xiàn)中心的系列散文《纖痕》、《船魂》、《紅帆》、《在拉纖的日子里》、《過灘謠》、《船夫號子》、《撒網(wǎng)人》、《九峽溪的男人們哪》、《資水河,我的船幫》、《青龍飄峽》等篇,引起了和正在繼續(xù)引起文壇的矚目。他的《纖痕》曾先后被《新華文摘》、《散文選刊》、《文匯月刊》、《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卷》、《中國十年散文選》等著名期刊和專集選載,《船魂》獲《散文》第二屆優(yōu)秀作品獎,《紅帆》被《中國文學》譯成英、法文向國外介紹,散文集《纖痕》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廖靜仁這匹帶著明顯的山里人稟賦氣質(zhì)的“黑駿馬”是怎樣發(fā)出充滿生命力量的嘶鳴,揚鬃奮蹄在散文創(chuàng)作的闊野上奔馳起來的?本文試就他極具特色的資江系列散文創(chuàng)作,來探究他是如何對自己熟稔驚心的生活進行思考和表現(xiàn)的,從而了解這位年輕的散文作家獨特的審美眼光、日臻鮮明的審美個性以及他的作品贏得眾多讀者喜愛和共鳴的美學意蘊。

  散文世界是美的世界。對于一位作家來說,如何從他所觀照的自然對象中發(fā)現(xiàn)美,換言之,如何使自然對象成為審美化的對象,這是至為重要的。廖靜仁筆下的資水何其美哉!它的美,不是那種“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的恬靜美或“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明艷美,而是粗獷之美,驍悍之美,獰厲之美。那險峻的崩洪灘“兩面危崖,將河道逼得成了一條細縫,轟隆隆的水聲,猶如千萬匹嗥嘯的野獸從江峽中撞過”;那九峽溪的源頭雷打洞“幽幽深深,流水挾帶著徹骨的寒風從洞內(nèi)溢出,發(fā)出一種很是奇異的聲音,嗬嗬嗬,嗥嗥嗥,讓人聽了,心驚肉跳,毛骨悚然”。資江的這種獰厲之美,使人聯(lián)想到中國古代的青銅饕餮,“在那看來獰厲可畏的威嚇神秘中,積淀著一股深沉的歷史力量。它的神秘恐怖也正只是與這種無可阻擋的巨大歷史力量相結(jié)合,才成為美”①的。美的奧秘也許正在這里:廖靜仁筆下的資江河的藝術(shù)形象體現(xiàn)著自然規(guī)律與人的社會實踐的統(tǒng)一,自然形式成為了與人的社會生活實踐緊密結(jié)合的感性存在形式,概言之,成為“人化了的自然”,因而也就獲得了審美的意義。你看,盡管那崩洪灘、九峽溪驚濤裂岸,逞兇肆虐,但都不是被“手握著那根閃著幽幽光亮的竹篙,像一尊雕塑立在船頭”的船工們,被“一雙雙鐵錚錚的腳掌緊扣著路面”的“纖狗子”們一次次地征服了嗎?那灘頭峽崖上記錄著資水河畔一代又一代纖夫艱辛的“纖痕”,不正是“力與美的雕塑”嗎?那“從母親肩頭卸下”交給女兒的滲透著血痕的“纖搭肩”,不正是人與自然抗爭的憑證嗎?那在“使整條資江也感到顫栗的吶喊聲”中啟錨闖灘的“紅帆”,不正是生命躍動與生命力量的顯示嗎?馬克思說:“勞動的對象是人類生活的對象化;人不僅像在意識中那樣理智地復現(xiàn)自己,而且能動地、現(xiàn)實地復現(xiàn)自己,從而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②廖靜仁在他的散文中所創(chuàng)造的資江河和自然形象已實現(xiàn)了原始意義的自然對象超越,它明顯地人格化、情感化和社會化了,成為了人類控制、改造、征服和利用自然的強大力量的確證。我們能夠從這個“人化”的自然世界中“直觀自身”,感受到客觀自然事物的規(guī)律性與人的實踐力量的目的性的統(tǒng)一、真和善的統(tǒng)一,感受到一種生氣灌注的人類戰(zhàn)勝自然的振奮與自豪,從而產(chǎn)生審美愉悅。我想,這也許就是廖靜仁筆下資江河形象美感的根源,也是這條湯湯大江精魂所在。

  廖靜仁不僅為我們描繪了作為“人化了的自然”的資江河的形象,更重要的是,還為我們描繪了作為“對象化了的人”的資江船工的群像,即寫出了大自然對人的影響、磨煉、陶冶和塑造。人與自然的對抗,堪稱人類史上既悲且壯的一幕。正如黑格爾所說,人類在自然力的無限里“感到自然的無限的時候,他們就被激發(fā)了勇氣,要去超越那有限的一切”③。人可“化”自然而然,自然亦可“化”人。在廖靜仁的散文中,自然“化人”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歷史道義的召喚?!都t帆》中的船女一家,在駕上灘船艱難地走“S”字的時候,系帆篷的繩索被拉扯斷,蔸著滿風的帆篷嘆息著跌下垂直的桅桿,拉纖的母親連人帶纖纜墜入滾滾江中。處理完葬事,船照樣啟錨。“沒有人怨恨生活,只有一片為死者惋惜的抽泣聲。”面對著吞噬生命的險灘,船女“仿佛在一夜間就長成了大人”,她那“顯得有些單薄的肩上”感到有一種道義重任的降臨,于是她“沿著那條窄窄的、彎彎曲曲的纖道,匍匐地向前走去”,“走向那群銅雕般的纖夫行列”。何等悲壯!其二,強者意識的覺醒?!哆^灘謠》中的“我”跟隨堂伯走上艱難的纖道,到得崩洪灘腳下,“被這條聞名整個資江的險灘嚇得目瞪口呆”。然而,那凝重深沉的《過灘謠》號子以“驚心動魄的吶喊”在“呼喚著我”,“聽不到哪怕一絲一縷的呻吟和嘆息”,于是,“仿佛有一種能穿越洪荒、穿越茫茫黑夜的力量在沖擊我的胸壑”。一個懦弱者的靈魂在這蒼涼、激越的《過灘謠》號子的沖激下,終于發(fā)狂般地吼叫著:“我來了!——我來了!——”重新“邁進了這支負著人生苦痛,卻又能征服激流險灘的隊伍”。何等沉雄!其三,倫理精神的升華。“獨飲酒,獨劃拳,獨殺雞,獨過年,咯號人莫吶駕船”。長年艱危的水上生活,陶冶和塑造了船工們豪爽俠義、同甘共苦、見義勇為的群體生存意識與稟性氣質(zhì)。你看,“不管是不是我爸爸他們一伙的纖夫,只要到我們家歇腳的,總是要吃過飯了才讓走”,為了救助危難中的外地貨船,“伯父三下兩下扒掉衣服,毫不猶豫地毫無畏懼地縱身跳進了滾滾狂濤”,竟至殉身。“船幫如骨肉”,何等神圣!其四,人生哲理的感悟?!洞蛱栕印分心?ldquo;深沉,凝重,含著哀怨,含著追求,含著喘息,含著自豪”的“——咿喲喲——嗬!”聲,吶喊著一個“永恒的主題”:彼岸!彼岸!《撒網(wǎng)人》中的撒網(wǎng)人為了“一瞬間的安慰”(找到翻卷著銀白色細浪的魚群),竟在“狹窄得頂多只能涉過一只腳板”的江岸蜿蜒小徑上整整走了三天,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原是一種錯覺。盡管如此,撒網(wǎng)人的“手中仍然牢牢地握著那根棕紅色的鋼繩”。邈邈人生路,引人沉思!如果說,自然“人化”乃是大江精魂所在,那么,自然“化人”便是大江的馭者——船和船工精魂所在了。即是說,人在征服自然的過程中,原來與人對抗的自然異己力量轉(zhuǎn)化成了“人的無機的身體”,成了“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動的一部分”④,人由此而變得更加充實、強大和不可戰(zhàn)勝,成為更加充滿理性精神的新生活的創(chuàng)造者,成為能激起歷史和生活的莊嚴感、自信力與堅忍不拔的奮斗進取精神的更加完美的人。我想廖靜仁散文中的“船魂”的美學魅力是否正源于此呢?

  藝術(shù)天地是象征的廣闊天地。從一定的意義上說,真正的藝術(shù)總是象征的。廖靜仁散文的深層美學底蘊,我以為也是在于它的本體象征意味。它描寫的本體(場景、人物與事件)是高度寫實的,但卻包含著超越本體的意味。資江纖夫拉著古老而沉重的木板船在與激流險灘拚搏,他們“死死地把鐵鈀般的腳掌摳進積雪,摳進地面。盡管北風呼呼地嚎叫,他們的身軀卻在咝咝地冒著熱氣;他們那弓成橋拱狀的脊梁,在嘎吧嘎吧地作響;而那一雙雙粗手,都顫顫抖抖地向前伸著,企圖能抓到一點能夠牽引自己的東西——哪怕是一根細藤,哪怕是一根小草”——這不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子孫艱難行進的縮影嗎?《船魂》中,駕毛板船在江谷中隨波濤翻滾的父親一條腿被纖纜無情地勒斷,仍以驚人的毅力用另一條腿站立起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吼喊,抓過那根伴隨了他整整半輩子的竹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進咆哮的激流——這不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精神之所在嗎?這種精神,與民族審美心理結(jié)構(gòu)相切合,顯示出一種生命不息、奮斗不止、百折不撓、強大輝煌的生命力量,一種悲壯的、標志著生命永恒意義的崇高美?!顿Y水河,我的船幫》中的伯父殉身后,承受著巨大痛苦的伯母“一行渾濁的老淚,已把苦澀沖刷成縱橫的溝壑”,而門前倏忽間聚集的成百條船上,正跪倒著一片黑紅脊背的漢子(那是些面對著颶風狂浪敢于將苦難笑飲狂餐的鐵錚錚的漢子),為了表示對伯父的哀悼,在嚴寒中竟全都一絲不掛地赤裸著上身;其時,“世界一派靜穆只有資水湯湯,如天與地的啜泣……”令人回腸蕩氣,熱血沸騰,仿佛覺得有一股潛在的力量顫抖著躍動著奔突著陡然間從身心中迸發(fā)和膨脹開來。我想,這也許正是廖靜仁所執(zhí)著地追求的滲透著民族精神的強者、勇者、勝者文學的美學力量吧。

  廖靜仁“找到了自己”。他不愧是位男子漢,他的散文透著男子漢的陽剛之氣。他的富于精神個性的散文中的“自然——人”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方式,顯示出他的獨特的關(guān)于人與自然關(guān)系的美學思考。這位有才華、有希望的男子漢才三十歲,正是“闖灘”的好時光。揚起“紅帆”,背起“纖纜”,向著更高的文學目標進發(fā)——這是我和眾多喜愛他的作品的讀者對他的熱切期望。

  注:①參見李澤厚《美的歷程》第38頁

  ②、④《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

  ③《歷史哲學》,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56年版,第1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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