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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振球

來源:   時間 : 201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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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振球(1940— )湖南湘潭人。著名作曲家。主要從事歌劇音樂創(chuàng)作,代表作有《現(xiàn)在的年輕人》、《深宮欲?!?、《從前有座山》等。曾任湖南省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

  風帆,升起在歌壇劇海上

  ——作曲家劉振球其人其事的意識流……

  今年的初夏,間冷間熱,或陰或晴,是很有些捉摸不定的。插下去的一截萄葡藤,雖已爆了幾星綠芽,卻久久不肯舒展于窗下。唯近旁的一叢野木,郁郁蔥蔥地揮動著葉掌,宣告著季節(jié)的熱烈的生命力。

  這樣的時候,是很可以用一種散淡而又不失期待的心態(tài),來記憶起一些人或事的。故我記起劉振球先生,記起他極真實的這個人。那么你再去欣賞他的作品時,也許就有了另外一層的韻味。

  記憶中,劉振球先生似乎是不太習慣于昂首走路的,而總是微頷其胸,將頭部努力朝前,恰與剛邁出去的那只足尖形成垂直線。看上去,多少就有點兒像一枚大寫的問號,而記憶中最為閃爍的,則要數(shù)他臉上的一顆碩大的黑痣,宛如一顆晨星或音符……劉振球先生給人的形象,大抵總是這樣一副天然的來去匆匆的剪影。

  或者這又是我今天忽然要說起劉振球先生來的契機。為什么不是呢?季節(jié)是這樣來來去去,花木是這樣或衰或繁,而那作為萬物之靈的人呢,或褒或貶,或明或暗,一切似乎都有一層捉摸不定的籠罩。只有當你遠距離地記憶起某個季節(jié)某個人時,一切才會顯得那么活脫脫極自然的。

  記得那一年,我尚在上海戲劇學院戲文系進修,歌劇《深宮欲?!返木巹●T柏銘君來上海觀摩。鄉(xiāng)親加同行,在一起總是很好玩的。常常關在宿舍里甩撲克,把夜極深地甩在窗外。柏銘君回不了招待所,便鉆入我的被窩筒,又隨手從提包里抽出一個什么劇本的打印稿,反復吟哦。我接過來一看,是一出叫做《深宮欲?!返母鑴”?。但我當時卻不曾料想到,這玩藝兒后來竟一躍而成為中國歌劇史上的一扇亮窗,——透出了民族歌劇嶄新的前景。也不曾料到,作為這扇亮窗的關鍵部位之一的作曲,就是由劉振球先生承擔的!

  一時間,關于這出戲的歡歌笑語不絕于耳,大小頌揚的文章滿世界飛揚。

  1940年,正當毛澤東同志立志獻身拯救民族危亡于內外交困的時候,在他的家鄉(xiāng),卻冷不丁地鉆出個弱小的生命。這小生命的出現(xiàn),也許是太不合時宜了。故而他的生命,注定就像一蔸草,若希望茁壯起來,就須以自己細小的根,緊抓住那一小抔賴以生存的貧瘠的土地。

  童年的劉振球賴以生存的土地,是一個長年為生計所困擾的手工藝者家庭。父親三歲時過繼到他的叔叔家。仗著從叔叔那里學來的一手冶熔民間裝飾品和門環(huán)鎖扣之類的技術,走街串巷,叮叮當當。在耐不住寂寞的時候,就順口哼一些花鼓小調,倒也能悠悠揚揚牽出一條青石小巷來?;蛘咦谝挥绲壬猓殖D艹槌鲆粌杀纠蠒鴣?,昏昏黃黃地讀,找出一知半解的字行,便當然成了劉振球的啟蒙的教材。所以劉振球一進學堂門就坐在二年級,而且成績門門優(yōu)秀,以后又一再跳級,臨末比同期入學的兄長還早畢業(yè)一年哩。

  劉振球的母親呢,雖不讀老書,卻會納鞋底,將破碎的布條拼出好看的圖案來。也不知道她又從那里學來幾句“學堂歌”;抽一針,哼一句,久而久之,劉振球的童年里,除了粗茶淡飯外,竟也不乏一些我們現(xiàn)在稱之為精神食糧的東西。

  劉振球的家臨近湘江,江中年年要劃龍舟鬧端午,將那些貧窮的日子轟轟烈烈地驅趕。那場景同氛圍,對于童心來說,就不能不是一種極大的誘惑了。幼年的劉振球不但愛看,而且自己也扎起一條草龍,家家戶戶去舞,碰到開通的人家,便可以換來一些蔬果和小錢。與劉振球先生現(xiàn)在所得的稿費,不知道性質可否一樣?總之,民族的文化精神,的確就是在這自覺不自覺之間,被繼承與壯大起來的。

  劉振球不但可以為頗“洋氣”的話劇《海外歸來的人》,為很現(xiàn)代氣的歌劇《現(xiàn)代的年輕人》作曲,同時還可以為很“土氣”的花鼓戲《野鴨洲》和電視劇《鄉(xiāng)里妹子》、為很古樸的歌劇《帶血的百鳥圖》、京劇《投筆記》配樂。

  這樣說來還有一層意思:看來民族的文化其實也是一個開放的概念,請不要拿它與“排外”相結合。比如世界著名指揮,美國波士頓歌劇專家考德威爾看了《現(xiàn)代的年輕人》演出后,就高興地評價音樂說:“好,好。中國的音樂,美國的節(jié)奏。”

  解放前夕,隨父親的營生,劉振球家遷到了省府長沙。照例又落居在一條鄰近湘江的小巷里。劉振球先前與水是很有緣分的。

  于是靠水吃水。

  上游不遠處有一叫猴子石的地方,四季都停靠著木排。放排的把式們進城里呷酒逍遙去了,劉振球們便精赤著身體,仔細地在排上干著剝樹皮的勾當。把樹皮一張一張剝下來,一捆一捆扛到家中去。遇上好日頭,便搬出來當街晾干,燒飯和取暖那是不成問題了。

  另一種吃水的方式,卻并非指的吃湘江水,而是指的挑井水沿街或定點販賣。井,是指的白沙井。

  白沙井,位于古城天心閣下。《清一統(tǒng)志》載:“井在縣東南二里,廣僅尺許。最甘冽,汲久不竭。”用以沖茶與釀酒,味道非?!,F(xiàn)今頗有名聲的白沙井啤酒,白沙液白酒,白沙牌香煙,無不仗此天然。詩圣杜甫留絕句于此道:“夜飲長沙酒,曉行湘水春”,便又激發(fā)了毛澤東同志:“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的感慨。而湖南民謠;“常德德山山有德,長沙沙水水無沙”的妙句,就更直截地點出了這眼古井的好處來。

  這種種的好處,少年劉振球是否也悟過呢?他自有他的悟法,起碼,天未曉時即起床排隊,挑來白沙井水,一擔就可以賣得一分錢。一早晨,除了自家的水缸外,與兄長一起,再挑上十幾擔去賣,賺它一二角銀毫子,那好處,雖不盡詩意卻也是實在哦。

  而且,古城的早晨又是那樣空寂與清爽,劉振球打一雙赤腳或踏一雙草鞋,悠悠晃晃一擔名勝,那感受,就是很可以用竹笛或二胡來描寫與抒發(fā)的了。

  故而不論是竹笛還是二胡,被劉振球拿在手里,就有了三分的樣子。那么這份天性,你說是民族文化還是民族生存方式所賦予的呢?

  反正劉振球寫舞蹈音樂《瀏陽河》,就是那么晶晶亮亮地淌著,寫歌曲《莫說山歌不是歌》就是那么悠悠晃晃地唱著,寫電視音樂風光片《三湘奇觀》就是那么地地道道地展現(xiàn)著。——而這些作品的美,說到底就實在不應該寫出來的。比方他學拉二胡,拉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拉劉天華的《空山鳥語》,能在當時的全市中學生文藝會演中獲二胡獨奏一等獎,你能說那旋律中不更多是一種演奏者直接體驗的自然介入與補充嗎?

  哦,那江,那井!

  他學拉二胡,啟蒙得比很多人晚,是初中二年級。然后他卻憑著一把掉了龍頭的二胡,居然就絕對沒有后門地考入了堂堂的中央音樂學院——這是奇跡呢還是自然?

  關于拉二胡,他記得二個人。

  一個是一位少女。

  少女住在離她家不遠處,是一家小鋪面里的千金。約比劉振球長兩歲光陰。但到底長得什么模樣,劉振球如今是徹底說不清了。但在劉振球十幾歲的世界里,那少女無疑就是美的代表了。少女的家境尚好,故無需去剝樹皮,排隊挑井水。而只是經(jīng)常站在窗后唱一些美麗的歌。而唱得很多的,竟是北方民歌《崖畔上開花》和《三十里鋪》。

  劉振球那時候是極喜歡聽花鼓戲《劉??抽浴返?,站在高音喇叭的電線桿子下聽。聽得段段會唱了,又鉆進附近的戲院子里看白戲,與其兄長一起,或者終于被不幸轟了出來或者看完了仍不過癮,回到家中,又雙雙操起一根曬衣篙學演起來;直至曬衣篙成了刷把而后已。

  所以那少女的北方風情,從另一個方面深深吸引了劉振球。每每他挑水至其窗下,水桶就有可能忽然沉重而需歇肩。久而久之,劉振球竟不自覺地扛著一把二胡,自覺地去她家伴奏。劉振球腦子靈,少女唱上句,他知道伴下句。少女的聲音好,劉振球的二胡也拉得妙。這樣一唱一和,一來一去,劉振球少年的感受中,是否就有了一份比友誼多比愛情少的意味呢……這當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

  但他知道,他必須把二胡拉得更好。

  這時候,在劉振球的音樂生涯中,就出現(xiàn)了第一個正規(guī)的而且是待人極好的音樂教師——周麗文。這位周老師是一位開明的女士?,F(xiàn)今已是六十多歲了。劉振球仍然經(jīng)常與妻子楊靜女士去看她,雙雙仍然是一副學生的樣子。

  在周老師那里,劉振球似乎才懂得了音樂,原來音樂還是一門了不起的學問。才懂得除了有個中國的瞎子阿炳外,還有那么多留著長頭發(fā)長胡子的貝多芬什么的,才懂得了除了花鼓戲中的劉海哥以外,還有什么聶耳,冼星海,才懂得了除了父母親的湘劇彈詞學堂歌以外,還有什么新音樂傳統(tǒng)。

  他在懂得了這一切的同時,二胡是拉得更出色了。而且也有了一把不錯的二胡,那是周老師送他的,也就是那把使他終于放棄了自己學業(yè)中的優(yōu)勢(高考時他曾報考理工科),而從兄長那里要了八角錢的報名費,闖進中央音樂學院考場的二胡。

  這把二胡,為他闖下了一片新天地,也多少為他在人生之路上拉來了一位忠實的伴侶。這當然不是指那位唱北方民歌的少女。

  但她也會唱歌,尤其是舞跳得很好。跳得好同樣也需要二胡伴奏得妙,于是他們相識、相親、相愛了。

  她叫楊靜。

  楊靜女士一直從事小學教育。曾榮獲全國優(yōu)秀輔導員稱號。相片被登在刊物上作封面,胸前飄著紅領巾,是一副極和善的樣子。和善到我去劉振球先生家聊天的時候,她竟不顧我是個煙鬼,而只是拿出哄小孩子的糖來給我吃。故在家庭生活方面,劉振球先生大抵是無需像全中國廣大男公民那樣在行的,所以在事業(yè)上,劉振球先生也就比不少人更見其豐碩,所以,在他創(chuàng)作的一首歌頌老師的歌曲《山鄉(xiāng)小渡船》中,就可以見到一份極其真切的情感。這首歌影響極大,而且唱出了一個小歌星張也!

  按說,一把二胡就為劉振球拉來了這許多可貴的東西,那么他斷然是要一拉到底了。

  但他卻沒有。

  因為當時我國極缺民族音樂作曲方面的人才,故劉振球進入中央音樂學院以后一個星期,又參加了一次特別考試。這次考試的結果,竟使他從二胡專業(yè)轉入了作曲系,受教于趙行道教授門下。

  這一段時期,正值我國處于自然災害和被人“卡脖子”被自己胡亂“放衛(wèi)星”的苦日子。這對于一個需要長身體的小伙子、需要求學問的大學生來說,那就果真是苦不堪言了。便拿鋼琴出氣,沒日沒夜天旋地轉地敲。結果越彈越餓,餓成了肺結核。但成績居然直線上升,老肖老貝老柴們,被劉振球鉆研得滾瓜爛熟,門門在九十分以上。

  1964年,在敬愛的周總理親自關懷下,成立了專門培養(yǎng)我國民族音樂方面人才的中國音樂學院。劉振球亦即被轉入該校,以正其名。

  劉振球感到,如果說中央音樂學院的學風是以嚴謹?shù)募挤ㄓ柧氁婇L的話,那么中國音樂學院則是更重實踐與感悟的。而這二者的所長,便恰好為劉振球的音樂創(chuàng)作插上了一雙堅實的翅膀。

  在中國音樂學院讀書期間,他曾有較長的時間深入到陜西農(nóng)村和內蒙的大草原上體察民情民俗。

  在陜西的七個月中,他除了嘗夠了小米粥和鹽菜頭的滋味外,還真正感到了民間音樂質樸如泥的魅力所在。他甚至還能夠用自己沙啞的嗓子,操著一口秦腔,唱上一曲《小木匠迎親》哩!這出小戲,他是從秦腔界較有影響的演劇團體“易俗社”學來的。以后,這出戲,居然被這幫大學生一氣演回到北京,還在人民劇院向首都文藝界作匯報演出哩??催^的人都說,劉振球扮演小木匠,幸虧有一副好沙嗓子。不知道是褒是貶。

  在內蒙呢,他為了搜集民歌,在馬車上一顛就是一天。嚼著牛肉干,他寫出了第一首被公開發(fā)表的民歌《薩拉愣花開向陽紅》,而且在草原上得以廣泛傳唱。

  眼見大學生活就要晃晃蕩蕩充充實實地過去了的時候,不幸的全民族的歷史悲劇上演了。一夜之間,校園成了動物園——專門關押“牛鬼蛇神”。不但是準備寫屈原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成了泡影,劉振球自己也被流放到了農(nóng)場和煤礦,用鋤頭與鎬釬,譜寫著另一種音樂。

  這是歷史的不幸,但同時也可能又正是歷史特別“降福”于這一代藝術家的地方。是的,每一種生存方式,甚至磨難,對于一個有良知的藝術家來說,都應該是可貴的,都是可以被轉化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原動力,最終又相互作用于歷史的。

  當劉振球終于被分配回湖南以后,又被分配在與自己的所學不大相干的湖南省京劇團。他于是放棄了歌舞劇,勇敢地跨入了“國劇”的大門。

  那是因為他連下井挖煤都沒有腳軟過,也因為在下井挖煤的同時,他還上井為某晉劇團移植過樣板戲哩!在尖銳的西皮二黃之間,他發(fā)揮著自己的作為。由他作曲、配器、指揮的大大小小的戲,有上過北京的,有上過電臺電視臺的。其中雖然有的實在已不完全是正宗京味的“戲”了,而更接近于交響大合唱,更接近于戰(zhàn)斗故事片的音樂。

  不論怎樣,它們能威威武武然而又“倉倉習才”(鑼經(jīng))地演出來,你就不得不佩服劉振球旺盛的生存力及才力。

  劉振球先生同我談起這一段生活時,就頗能引起我的同感,因為我也是從京劇團里出來的。他說,他今天之所以還能夠較自如地應付各種歌劇,話劇,甚至電視劇本子,多少還應該是得益于京劇的敲敲打打。

  這種敲打,使他懂得了什么叫“戲”。也就是說,樹立了戲劇觀。而且他認為,戲曲藝術,從本質上講,比舞劇、歌劇和交響樂都應該更開放。因為它時刻必須最直接地接受普通民眾的檢驗。而后者更多地則是依靠典雅的,甚至“貴族氣”的自我感覺寫成。

  我覺得劉振球先生這一點說得不無道理。我進而也覺得,我們今天仍在從事戲曲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們,如果也能看到自身的這一優(yōu)秀本質,那么戲曲的現(xiàn)狀也許就不會封閉了。這是題外話。

  要談到劉振球真正的音樂創(chuàng)作,卻是從話劇開始的。至于他第一首被省內外廣泛傳唱的歌曲作品呢,又出自于他擔任作曲的電視劇《失望人的希望》。這樣看來,劉振球與“劇”是有著不解之緣的。后來,他正式調入了湖南省歌舞團創(chuàng)作室,仍一絲不減對戲劇的熱情。而且,從他寫過的歷史歌劇《中原女烈》,神話歌劇《斑竹淚》,輕歌劇《現(xiàn)在的年輕人》,輕音樂歌劇《蜻蜓》,新編歷史歌劇《深宮欲海》等等來看,可謂是一個比一個成熟,一個比一個響亮,一個比一個獲得更多更高的贊揚和獎勵!

  劉振球似乎是一帆風順了,發(fā)達了,壯大了。而在家庭生活上,卻出現(xiàn)了一個極為不幸的1984年。

  這一年的到來,她母親的墳頭還高聳著一堆嶄新的黃土——那個納鞋底、唱著學堂歌,一生沉默、優(yōu)美的中國女性呀!

  這一年,他父親的眼睛里又猝然消失了這個有著藍天白云,青山綠水的大千世界——那個一生用勤勞與智慧為我們冶煉金屬般生活的普通老者呵!

  而這一年的盛夏,也許是過于悶熱了,故城的湘江——這條哺育過劉振球整個童年與少年的母親河,卻生生吞沒了他17歲的長子的生命!

  夕陽如血,江水如淚。

  映著一帶青山,載著幾片過早凋落的楓葉,托著幾葉夢幻般的白帆,如同鷗鳥折斷的翅膀,依舊緩緩地北去,北去……

  它不知道,在北方,在北京,劉振球正沉溺于飛揚的樂思中——為武警總部文工團奉獻著一個公民的激情。

  電報來了,無情的電報,被部隊首長緊捏在顫抖的手中,而這些鋼鐵漢子們的臉上,卻無法掩飾那沉痛的噩耗。

  我們的音樂家,第一次感到了一個無聲世界。他甚至已經(jīng)聽不到自己的咬肌所發(fā)出的骨肉的撕裂聲!他回家了,他捧到的只是一盒微熱的骨灰……

  他此刻是多么不能理解,這片生他養(yǎng)他的土地,頃刻間為什么要給他帶來如此的災難呢?!五十未到的劉振球,一夜之間白發(fā)添上了鬢角,皺紋織上了額間。他于是希望對這片土地作片刻的忘卻。他攜著憔悴的妻子,孤單的小兒,帶著音樂家的職責,重新來到了鋼鐵軍營——中國人民武裝警察總部文工團。

  他又毅然持起了粗黑的線譜筆,纖細的指揮棒。任他的妻兒,在這個嶄新的環(huán)境中,重溫著人間兄弟般的情感。

  然而禍不單行,他的小兒子,又在一次同戰(zhàn)士們擦洗槍支的時候,不慎被槍栓咬去了一截無名指……

  哦,劉振球呵劉振球,你應該倒下了,你一定會倒下了??纯茨愕钠迌喊?,你還有什么權力再屬于你那優(yōu)美的音樂呢?!

  不。沒有。

  你說,你一定要寫下去;你說,你已經(jīng)失去得太多了;你說,你不能再失去另一個親人——音樂!

  看看吧,這就是作曲家!

  這就是堅硬的長城與彎曲的黃河,所塑造的民族的共性!

  讓歷史告訴未來吧,我們——跌跌撞撞,一步一步地來了!

  翻開劉振球的創(chuàng)作成果表,我看到,在1984年一欄中,他重重地填進了——歌劇《蜻蜓》,上下集電視劇《鄉(xiāng)里妹子》,電視專題片《瀟湘勁旅》,話劇《竹影清風》,歌劇《帶血的百鳥圖》,上下集電視劇《小天府的故事》等等。

  是的,要寫,要更好地寫。正因為人生太坎坷,我們才需要被優(yōu)美的理想牽引著。正因為感情中還有太苦太苦的記憶,我們才需要在音樂中忘卻。——忘卻,是為了更好的記憶呵!

  在他出過的幾盒音樂磁帶中,他特意作了一盒題為《音樂醫(yī)生》的專集,以獻給那些在心靈和生理上過于疲憊的人們;

  他為中國歌劇史奉獻了《深宮欲?!愤@部佳作;

  他被邀作為中國歌劇四人考察團,以一個中國音樂家的情懷,與聯(lián)邦德國的同行們對話;

  在他的名字前,被授予了許多閃爍的定語;

  他獲得了一雙更強有力的音樂的翹膀。

  這翅膀展開來,多像一面給他帶來過溫情與沉痛的湘江中勁翔的風帆!

  這帆,將高高升起在歌壇劇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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