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長沙晚報》橘洲綜合文藝版 時間 : 2019-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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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絕對上不了大雅之堂。
在春天,百花齊放,桃李爭艷,這么一大堆花花草草中,油菜花是最平民最草根的了,但它熱烈、奔放,毫不忸怩作態(tài),也不孤芳自賞,在田野里,熱熱鬧鬧,一大片一大片,金黃的色彩,常引來翩翩彩蝶、嗡嗡蜜蜂,還有叫不出名字的小蟲子飛舞于花間,平添了鄉(xiāng)間田園繽紛的景致。
金燦燦、嬌妍妍、明晃晃的。一穗穗、一長吊一長吊地,翠玉稈上,碧葉鋪張,小花兒你開了我開,熱鬧著,撲騰著,那么長、那么長的時日,晃著你的眼。近看,細(xì)看,油菜花四片小小的花瓣,整齊地圍繞著花蕊,樸實個性?;ㄆ|(zhì)如宣紙,嫩黃微薄的花瓣有細(xì)細(xì)的紋路,那是技藝多么高超的雕刻家也無法雕琢出來的。中間的花蕊彎曲著湊在一塊,仿佛在說著悄悄話。它有堅韌的根莖、茂密的葉,有著像栽種它們的農(nóng)民們一樣的淳樸與粗獷。
對于出生農(nóng)村的人來說,油菜花再熟悉不過了,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親人,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村莊就是在花開花落中過著小日子,油滋滋的,美著哩。油菜花開了,田野就有了夢的氣息。
九油十麥。剛忙完秋收,鄉(xiāng)親們來不及歇口氣,就趕緊忙著種油菜。要趕在秋雨的小腳到來之前,忙著曬田耕田整田,齊整整地鋤成行,然后分壟起溝作畦,土一定要弄得細(xì)細(xì)的,均勻疏松,再把一棵棵油菜移栽。一切忙完了,冬天又趕著呼呼的寒風(fēng)來了,攪得田野一片靜寂,油菜不動聲色,似停滯了生長,其實,油菜的根卻在向下向下。隨著節(jié)氣的推移,頂著三九嚴(yán)寒,一枝一葉地努力往上躥,漸漸地由淺綠變成濃綠。
來年,春節(jié)一過,一場春雨,兩三聲炸雷,油菜像被喚醒了似的,瘋一般地往上躥,抽薹,揚花,結(jié)莢。初夏,收割下的菜籽,送到榨油坊,榨出香噴噴的菜籽油,讓整個村莊生動起來。開門七件事,這油是萬萬不可少的。再加上鍋碗瓢盆交響曲,這就是真實的生活。和家人,一起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生活,也許再簡單平淡不過,卻是最難得的幸福。
此時,站在油菜花里,想起鄉(xiāng)下的父老鄉(xiāng)親。他們一邊耕種,一邊歌唱,用自己的方式,演繹著那已流逝了幾百上千年的勞作方式,沒有刀光劍影,更沒有風(fēng)花雪月,有的是簡簡單單,有的是從從容容。
在我的心中,油菜花并不是一種花,一種作為觀賞的花,是不能與玫瑰、海棠等花同日而語的,甚至在小時候,還有一點點恐懼與膽怯。在鄉(xiāng)下,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是瘋狗出沒的時候。小小年紀(jì),背著一只小小書包,走在上(放)學(xué)的路上,總是擔(dān)心會有一只落魄的瘋狗夾著尾巴冷不丁從某一片油菜花地沖出來,不聲不響在你的小腿肚子或是屁股上猛咬上兩口,然后消失在油菜花里,無處尋找。
至今,還記得有村人被瘋狗咬傷后,得了狂犬病,臨死時如狗吠的情景。于是,小小的我們總是三五一群,結(jié)伴而行,手里多一根楊柳枝,抑或是小竹枝條兒。最擔(dān)心的是落單,一個人孤獨走在彎彎曲曲的田埂上,總會高聲唱著“我們是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
菜花黃時,又是花癡發(fā)病的季節(jié)。也許是空氣中的濃郁的香氣刺激了病人的神經(jīng),花癡總是趁家人不備,溜出封閉的院落,嬉皮笑臉地游蕩在村前村后,見到女人,冷不丁地跑過去,要抱抱,要親親,直嚇得大姑娘小媳婦花容失色,如驚飛的鳥一般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也有膽大的,站定,黑臉,鼓眼,高聲呵斥,竟也讓想入非非的花癡落荒而逃。當(dāng)然,這只是過去的事情了。
爍爍光芒的油菜花,任習(xí)習(xí)春風(fēng)輕輕搖曳,溫暖明媚的香,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裊裊盤旋,總有一縷悠遠(yuǎn)的少年的懷戀,糾結(jié)著,永遠(yuǎn)。曾經(jīng)在一個晴朗的日子里,走進(jìn)油菜花里,慢慢地看,慢慢地玩,守著日子,一點點地消融。
累了,用石板做枕頭,躺在一節(jié)細(xì)草茸茸的田埂上歇息??匆痪€窄窄的天空撩開濃密的油菜花,把那種青翠欲滴的藍(lán)滴到臉上、嘴上;看一朵朵油菜花停在半空中,像一只只熱鬧的蜜蜂,嗡嗡嗡地叫喚著,卻不肯飛走——我就是那蝴蝶、那蜜蜂,以花蕊為床,以花瓣為被,舒舒展展地睡在了花朵中,一萬年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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