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給人安心，給內(nèi)心換呼吸

　　——梁爾源詩歌閱讀記

　　張紹民

 

　　【導(dǎo)語】

　　詩歌是真理說的話，是愛說的話，是光說的話，是生命本質(zhì)說的話，人只是他們說話的轉(zhuǎn)述者，人寫下的詩歌，是人接受光，讓光喊出聲音、讓光站出來描繪。

　　也就是說，詩歌給人帶來新的心，詩歌作為通道，生命給人安心，更新心。好的詩歌給內(nèi)心、給精神換新鮮氧氣，最好的氧氣是光源的光的氣體。

　　當(dāng)真理投放影子給詩歌，詩歌把這奇妙的影子描繪出來，影子可以是彩色的影子，那么，就像油畫或者看到的旖旎大自然鏡像那樣。

　　一個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就像一個人的影集，打開便是一部心靈的畫卷，發(fā)出靈魂的聲音。詩歌如何，靈魂的聲音便如何。

　　梁爾源的詩歌創(chuàng)作，有自己的聲音發(fā)出來。讀了這位詩人的作品，會發(fā)現(xiàn)寫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 詩歌是正義、良知的說明書

　　公義屬于公義本身，正義屬于正義本身，唯有公義才能行出公義。詩歌要為公義發(fā)聲，成為公義的通道，成為公義的舌頭與喉嚨。

　　詩歌認(rèn)識正義，詩歌從生活里面思考正義，從生活的在場發(fā)現(xiàn)正義的重要性。詩歌對生活的發(fā)問，是對正義的展現(xiàn)。

　　《玩套娃》一詩很短，通過生活細(xì)節(jié)的表達(dá)，呈現(xiàn)對人性的質(zhì)詢，從而發(fā)現(xiàn)人性的黑暗與非正義人生的關(guān)系。

　　這首詩寫道——

　　“小孫女在玩套娃/將一個個小人從大人中剝出來/剝到最后一個/他問：爺爺/為什么小人都藏得這樣深”

　　敘述，講故事，童年的角度，更容易讓人受到藝術(shù)的感染，讓人審視。一層層剝開就像洋蔥皮，不僅看到惡的一面，也更容易看到源頭。一個個句號套句號，句號穿衣服，一層層波濤的句號的衣服，衣服穿在里面，把更小的衣服穿在里面，把更原始的源頭放在里面，最初的源頭就是起源，就是事物的源頭，對最初的源頭的背叛，就是罪孽，罪孽畫出的句號從最初開始到后來就越來越升級放大。

　　一個詩人的良知在他對別人的不幸的關(guān)注之中體現(xiàn)出來，詩人的良知之愛，是精神重要的陽光建設(shè)，人對人精神性的恢復(fù)，讓人恢復(fù)與生命本體的關(guān)系。

　　《母愛的回音一一泣張雪霞尋兒25年》一詩體現(xiàn)出了詩人愛的關(guān)懷，這是人性的光輝，是人性陽光的照亮。

　　這首詩比較長，讓人心痛孩子的丟失，詩歌開始寫出了一種痛感——

　　“附在母親身上的魂突然丟了/安在父親軀體的肋骨飛了/月亮整夜都流淌淚水/那口嘶啞枯井的呼喊/在天崩地裂的縫隙中回響”小孩子的丟失，對父母的打擊可想而知。孩子是父母的心、愛、快樂、希望、未來，而人販子的可惡，全然不顧天下父母的感受，可見人販子的惡毒就像蛇蝎一樣，就像魔鬼一樣的惡毒。

　　“當(dāng)父親心中的太陽不再在地平線上微笑/那座托著朝霞的山巒/便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在絕望的深海中再沒浮起”

　　孩子是一個家庭的成長的旭日，一個家庭，一對父母的孩子突然消失了，那么，就是突然取消了日出，或者說家里的旭日被人偷走了。

　　“那根癡癡的視線/行走了九千多個日夜/尋覓中存儲的那些未知數(shù)/鋪滿了碼頭的石階/涂抹在黑色的瀝青路上/留存在晃動的眼神中/隨著許多似是非是的背影/消失，消失……”

　　對丟失孩子的尋找，是花費了父母所有的經(jīng)濟(jì)、情感、體力、時間，目的只有一個，要把孩子找回來，很多孩子沒有找回來，成為了孩子的悲劇，成為了那些丟失孩子的父母人生巨大的悲劇。

　　人生最大的悲劇，是靈魂沒有得到拯救，人生失去了人生唯一的意義，就是把光源本體作為自己的活著的希望與意義。

　　人要鍥而不舍地尋找，才能找到自己丟失的答案。實際上，人找回自己丟失的靈魂，是不太可能的。只有光帶領(lǐng)人的心，只有光帶領(lǐng)人的眼睛，只有光帶領(lǐng)人的淚水，人才能找到自己丟失的。

　　人丟失了生命，就要在光的帶領(lǐng)下，找回生命。

　　那么，這位丟失孩子的母親，是怎樣找到孩子的呢?依舊是內(nèi)心的光照亮了她，光找出了作為母親情感深處的要點——用照片上的胎記，作為辨認(rèn)的符號。

　　“一個偶然的機(jī)會/她將十月懷胎打造的那張小臉/在最高的位置用最強(qiáng)最寬的頻率/發(fā)射給人間所有等待的眼神/用那塊殷紅的胎記/作為母愛存儲的高頻信號/讓同一個型號的DNA連接上天下那唯一的生命感應(yīng)”

　　胎記，照片上留有孩子的胎記，通過基因的辨認(rèn)，通過現(xiàn)代科學(xué)技術(shù)手段，通過生命的幫助，通過愛的呼喚，通過光的照亮，網(wǎng)絡(luò)上對丟失孩子的尋找，讓人眼睛一亮——

　　“那一天，母愛的強(qiáng)大浮力/終于將一塊石頭從大海里托出/一聲破天荒的呼喊/從一個微小的屏幕中突然跳出/一顆遠(yuǎn)在天涯的心跳/接上了那根割斷了許久的臍帶”

　　現(xiàn)代科學(xué)技術(shù)對人的解放與幫助都是巨大的，幫助人認(rèn)識到人的神奇，讓人看到生命的恩典，讓人看到人從光的源頭而出。

　　自己的孩子找到了，說明了很幸運。是父親、母親對孩子的鍥而不舍的尋找，尋找計劃從沒有放棄，是父母找到了孩子，而不是孩子找到了父母。父母對孩子的尋找是一件愛的大事，而孩子接受了這樣的尋找，得到了、配合了這樣的尋找。

　　“一首“媽媽，我在等你”/纏綿出子羊跪乳的低吟/母親那倒干了淚水的軀體/終于又盛滿了分娩時/那聲啼哭的回聲”

　　能夠被找回來的孩子是很幸運的，這就像靈魂能夠得到拯救的人是幸運的一樣。人都是被尋找，被找回的羊是牧羊人用心找回來的。

　　詩人的同情心、慈悲，讓詩歌的精神表達(dá)出悲憫。這首詩給人最大的啟發(fā)是，同情心多么重要；一直鍥而不舍、忍耐到底的人，總會得到生命的饋贈，會得到好的回報。只要堅持對真理本體的敬畏與信仰，人就會像找回來的小孩子，我們會被永恒的故鄉(xiāng)找回去。

　　二、詩歌對本質(zhì)的深度思考

　　人的本性在最初的墮落里面，導(dǎo)致了人內(nèi)心的恐懼，對背叛源頭生命造成的恐懼，人形成了對罪的遮蓋、遮蔽，人的謊言。人的假話狀態(tài)構(gòu)成了人性的黑暗部分也就是人性的弱點。

　　真正的詩人對人身上自己做出來的遮蓋工程，進(jìn)行了手術(shù)刀的解刨，當(dāng)然，這樣的手術(shù)，是藝術(shù)性的，卻是有深刻的藝術(shù)洞察力。

　　《假裝》一詩，采用人生流程的實踐性、時間性結(jié)構(gòu)，來展示人性的謊言，擊穿了人性的本質(zhì)。

　　這首詩寫道——

　　“小時候，為了不挨打/在房間里假裝看書/學(xué)徒時，想偷點懶/假裝使勁擰螺絲”人性的謊言表演，從小開始，都是為了假裝，都是為了偽裝，都是為了遮蓋罪孽，假裝光明性的存在。

　　謊言是支撐世界存在的力量，如果沒有謊言的表演性，世界就不存在，因為肉體的人生，謊言跟隨，導(dǎo)致一個表演性的世界存在，尤其是在一個沒有誠實的環(huán)境，人的表演讓謊言成為生存的糧食與形象。

　　“走入仕途，領(lǐng)導(dǎo)講話時/假裝做記錄/遇到和專家打交道/加班加點找?guī)讉€專業(yè)詞匯假裝自己不白癡/下基層時換件不起眼的外套/假裝貼近百姓/看到美女時，故意目不斜視/假裝正人君子……”詩歌用排比一系列的具體的表演性肉體行為，這些行為學(xué)的背后，隱藏了謊言罪孽的遮蓋。表演的背后，有真實的源頭。

　　詩歌回到肉體人生的出生現(xiàn)場，一針見血，把人的本性、人的謊言揭示得淋漓盡致——“但我從母腹中鉆出來時/無法假裝不哭/心臟停止跳動后/無法假裝死去”。人的生死才是肉體之人的關(guān)鍵所在，生死無法假裝，也無法表演，而生死之間，人墮落的本性讓人跟隨自己身上魔鬼，試圖讓人成為謊言杰出的演員。謊言讓肉體的人生時間性流程成為道具與演員。

　　到底是如何讓人就具有遮蓋的本性?人最初對真理本體的背叛造成的恐懼而躲避，是肉體在謊言后面的避難。

　　死亡造成的恐懼，讓人無處躲藏。

　　三、詩歌是時代、現(xiàn)實、生活的在場

　　每一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時代密碼，這就是一個時代性的表達(dá)詩歌語言。詩歌具有詩人所在具體時代現(xiàn)實的烙印，也具有詩人所能經(jīng)歷的生活的影像。當(dāng)然，詩人要具有本質(zhì)性的表達(dá)能量，完全依靠詩歌的光源授權(quán)給人來表達(dá)，真理挑選的詩人就能代言真理對時代、生活、現(xiàn)實的揭示。

　　詩歌的目光有了光的視野，就能在人的在場發(fā)現(xiàn)細(xì)小的地方，都是現(xiàn)實詩歌的呈現(xiàn)。

　　《百姓》一詩就描繪了現(xiàn)實的反諷。

　　這首詩通過展示的場景、細(xì)節(jié)來說明具體人性的故事性——“公車上繳了/踩著秋風(fēng)的節(jié)奏/搭乘地鐵/一百元大鈔伸過去/售票機(jī)無法找零”，具體生活的畫面，具體的敘述，具體的生活精準(zhǔn)而清晰。

　　生活里面有很多小難題被逆轉(zhuǎn)解決——

　　正當(dāng)進(jìn)退維難/身后伸來一只粗糙的手/“我?guī)湍阗I張票吧/這里有零錢”

　　這首詩是一個視頻，一個在場，一個故事性的片段，一個高潮迭起，一個解決性的方案，戲劇性的生活道出了權(quán)力的在場、表演。

　　回頭望著陌生臉孔/歉意地說：/“我怎么還你?”/那人含笑道：/“領(lǐng)導(dǎo)，你忘了/我是你接待過的上訪戶”呀……

　　底層的誠實、熱愛、真誠，閃爍人性之美殘余的真誠。詩歌的講述能力，通過講述來直接以人為主要施工元素，解開詩意的畫面，就是人性展示的畫卷。

　　詩歌寫到權(quán)力的在場，對權(quán)力的生活展示，就是讓權(quán)力的尷尬與被動性說出了權(quán)力攜帶的陰暗。

　　《局長》一詩更用現(xiàn)實荒誕的劇情來制造令人殘酷的詩意，在抒情泛濫的詩歌里面，這樣的詩歌劇情、詩歌境況更讓人記住，引起人的重視。

　　這也是一首涉及到權(quán)力的詩歌。

　　這首詩通過講述來表達(dá)詩歌在場的目的——

　　當(dāng)月色將臥室調(diào)成靜音/突然一個叫“紅”的來電/觸發(fā)了半夜那場汶川地震/他開始躲在被窩里排雷/將電話薄里的/“艷紅”改成“黑蛋”/“慧芳”改成“剛強(qiáng)”/“麗麗”改成“石頭”/“菊英”改成“二棍”……/近日，斗室撫得風(fēng)平浪靜。

　　滑稽的、恐懼的現(xiàn)場，慌亂的主角，權(quán)力也有如此可憐的一面，這樣的詩歌大大豐富了詩歌的內(nèi)容，讓詩歌視野對人性與權(quán)力的關(guān)系進(jìn)行了有張力地展覽。

　　具體的敘事，具體的權(quán)力小人物，具體的權(quán)力小人物的權(quán)力恐懼，如同小品，就像具有諷刺意味的鬧劇。

　　一首短詩也具有了講述之后的逆轉(zhuǎn)劇情，好比大片的濃縮，全都精彩——

　　有天突然接到一個來電/他拿過手機(jī)/“喂，黑蛋嗎?”/“什么!什么!”/“你不是黑蛋嗎?”/“什么蛋?什么蛋?神經(jīng)病”“我是局長李艷紅!!!”

　　原來，詩歌也可以讓人享受黑色幽默帶來的殘酷詩意，讓人笑出眼淚來的詩歌，讓人深刻思考，想到了權(quán)力小人物的性貪婪，就像當(dāng)頭一棒帶來的警醒。

　　詩歌的鏡頭面對權(quán)力人性的時候，詩歌挖掘了原汁原味的生活人性。

　　四、詩歌接地氣是心靈最好的醫(yī)治

　　憐憫是生命原初的能量，人最初的墮落、人性最起初的犯罪，就得到了生命的憐憫。人的肉體人生，無非是死亡管轄，死亡是一切黑暗的罪孽，而生命的光源在創(chuàng)世之前，就有了對墮落的人性進(jìn)行拯救的計劃，光是消失黑暗的唯一語言。光是黑暗人性的憐憫、因為憐憫包含了起死為生的拯救、是一種主動性的拯救，人在黑暗中的被拯救是被動的得到憐憫的恩典。

　　詩人是時代的觀察者、審視者、對憐憫恩典緣起的傳播者，當(dāng)詩人觀察一個時代，發(fā)現(xiàn)了光之下最黯淡的生活空間，需要人性的關(guān)懷，更需要憐憫恩典的關(guān)照。

　　詩人的仁慈在詩歌里面看到了悲憫之光。

　　《月亮撒了一把鹽》是一首慈愛之心的詩歌，對暗淡月光的村莊給了精神性的關(guān)愛。

　　這首詩開始的小路也是詩歌的引線與詩意的線索——

　　“那條通往村莊的小徑/像一條發(fā)不出音的聲帶/許久沒哼出一支山歌/也沒吹過一聲嗩吶”

　　寂靜的小路是撕開的傷痕，走在傷痕上，進(jìn)入一個更寂靜的村莊，唯有月亮的手電筒發(fā)出的傷口之光——填滿傷心的骨灰稱之為鹽的光。

　　鹽灑在村莊，村莊之路、全部的村莊，都很傷口，月光的鹽堆在傷口上，形成鹽的洪水，形成憐憫之淚流淌暗淡的濤聲。

　　月光之下，一切都是今昔的對比——

　　“晚風(fēng)摸不到老屋的心跳/靜謐中已聽不見/女人的喘息/和老木床搖晃的嘎吱/昏暗的燈光下/只有爺爺?shù)暮永镩L滿故事/奶奶的瓜藤上纏著枯萎/隔壁那棵羞澀的桃樹/春風(fēng)中飄落了笑靨”

　　外出謀生，導(dǎo)致空村。外出尋找飯碗，導(dǎo)致月亮的飯碗里傾斜骨灰如鹽。外出尋找糧食吃飯，導(dǎo)致村莊空空的饑餓。

　　詩意低沉的畫面，饑餓的昏暗。溫馨成為空空蕩蕩的回憶，回憶的骨灰灑滿寂寞的村莊。

　　“李家院內(nèi)的那枝紅杏/在張家的墻頭擱著媚眼/小花貓懶懶的/睜著一只眼，閉上了另一只眼/夜色中，月亮給村莊/撒了一把鹽/將寂寞腌制在山坳里/歲月從罐子里掏出的/仍是皺褶的身影”

　　這首詩的繪畫語言描繪了村莊的現(xiàn)狀?？沾?、留守村、外出打工村的一副史詩性畫面，這首詩的悲憫精神與杜甫寫現(xiàn)實主義的詩歌精神一脈相承，更是當(dāng)代漢語詩歌現(xiàn)實主義抒情詩的一個難忘的空濛夜色畫面。

　　這首詩有一個現(xiàn)實主義精品詩歌的精準(zhǔn)雕刻特征，用繪畫性的詩歌語言，在悲憫情懷的筆墨之下，心痛的語言，同情了村莊外出的人口與留下來的人口。

　　這首詩生生動形象的畫面，因語言雕刻的工夫著力深刻，所以，一個沉重的村莊，展示出來，反而讓閱讀產(chǎn)生痛感，幸虧詩歌里面涌動的悲憫情懷，讓人在心里說：那些月光撒鹽的村莊，需要全社會來共獻(xiàn)愛心，他們的不如意就是我們的不如意。要解決時代傷口里的村莊的傷痛，多為他們禱告，多為他們祈求讓他們得到生命之光憐憫。

　　五、詩是回家，詩是靈魂回到故鄉(xiāng)的密碼

　　人是大地上的浪子，人是自己罪孽的棄兒，在死亡的權(quán)柄之下，人是短暫的肉體人生的存在。

　　人在人生的過程里，生命只具有暫時性，而不具備永恒性。人在暫時性的、借來的生命狀態(tài)里面，要突破死亡的封鎖，才能進(jìn)入永恒生命的故鄉(xiāng)。人是從生命的起初，從最初的籍貫?zāi)抢飰櫬涠x開被驅(qū)逐出來，于是，因為人對最初籍貫的所在地的因為犯罪的遠(yuǎn)離，于是，具有了死亡的人對沒有死亡的原來籍貫所在地的思念與盼望，就讓人成為永恒籍貫就是新天新地的思念，這就要求人的靈魂得到拯救，人才能突破死亡而回到原來籍貫所在地的故鄉(xiāng)，為此而獲得永生。

　　《籍貫》一詩是現(xiàn)實主義在場的鄉(xiāng)愁之歌。

　　這首詩用具體的抒情來說出一種鄉(xiāng)愁的飽滿。

　　此詩開頭寫道——

　　“每次填寫籍貫/那支筆尖/就好像扎著了故鄉(xiāng)/烙在記憶中/永不脫落的那塊胎記”

　　一個人具體地理意義上的籍貫，是具體人生具體密碼所在，一個籍貫就是一塊人生的地理時光中的胎記，也是記憶呼吸的窗口。

　　詩歌對籍貫具體所在地的抒情性描繪，帶有愛的、難忘的生命面貌——

　　“記不起家門口哪塊青石板上/還有我稚嫩的腳印/也想不出老巷中哪個門垛里/釘著生銹的那塊門牌號碼/只有媽媽對我乳名的大聲呼喚/仍在震撼著游子那/搖搖晃晃的魂”

　　籍貫是母愛所在，籍貫是乳名的聲音，籍貫是最初的童年的面貌，籍貫是人在密碼鋪上的演奏。

　　籍貫是人生最初的出發(fā)地，甚至祖籍顯示出人的基因密碼在時光里的序列。

　　“在江湖匆匆行走了許久許久/風(fēng)沙裹得我嚴(yán)嚴(yán)實實/戴著面具演繹虛幻人生/不管怎樣包裝/大山里走出來的山貨/總打著原產(chǎn)地/那個無法改變的條碼”

　　一個人故鄉(xiāng)話語與飲食習(xí)慣的烙印一般很難改變。異鄉(xiāng)異地、城市生活，在人生的時間里游泳的鄉(xiāng)音，永遠(yuǎn)是一個人嘴里、喉嚨里、牙齒間、舌頭紅地毯上的貴賓。

　　故鄉(xiāng)是鄉(xiāng)愁所在的空間。所謂故鄉(xiāng)的乳汁，無非故鄉(xiāng)的愛釀造出來的生命之神圣糧食。

　　《故鄉(xiāng)的乳房》一詩是一首很田園、很家園的鄉(xiāng)土厚重詩歌。

　　這首詩描繪了故鄉(xiāng)豐盛的田園瓜果青菜景象。

　　此詩開始很修辭地寫得細(xì)膩、清洗，具有寧靜中的美好動感——

　　“月亮的小手/從籬笆里伸進(jìn)來/將童年從夢中拽醒/站在蟈蟈和青蛙之間/打著夜鶯的口哨/屋頂便有星星落下”

　　描寫故鄉(xiāng)從故鄉(xiāng)的屋頂即星空開始，月亮是天空屋頂?shù)穆┒?，月光的小手從袖口的漏洞里伸出一條肌膚如雪充滿笑聲之手。人在星空的夜色，有了夜色之美。

　　“下垂的瓜棚/掛著故鄉(xiāng)的乳房/露出乳牙的玉米棒子/在風(fēng)的懷抱中撒嬌”

　　瓜果成為乳房的行囊、倉庫比喻。乳房里面全都是詩歌的寧靜的濤聲。生機(jī)勃勃的瓜果豐收畫面，就像美好的兒童一樣可愛。

　　“露珠和小草的戀情/在晨曦里分手/那支沒醒的蓮蓬/舉著昨夜的孤獨/正在低頭偷聽/藕腹的胎音”

　　詩人勾勒雕刻出來的鄉(xiāng)村夜色，有足夠的汗水碩果累累。用愛情來形容的夜色氤氳，讓人在辛苦勞作之余得到安慰與享受、休息。

　　“藏在柴垛里的翅膀/燃燒前有了顫抖/母親剛解開山坳的帳幔/那印花布的袖口/掛破了天邊的彩虹”

　　夜色深處，一定有光的翅膀在釀造光明。起得早的父母，他們是黎明最早起來的勞動動詞，光明從勞動的動詞撕開破口，流淌出黎明那么多乳汁。母親用動詞擠出乳汁，光明奔涌。

　　這首詩充滿了乳汁，喂養(yǎng)閱讀。詩歌給予出來的光的乳汁，是來自光的恩典。理想的鄉(xiāng)村詩意背后，有深深的鄉(xiāng)村苦難。很多鄉(xiāng)村詩意是在忽略鄉(xiāng)村苦難的情況之下提煉出來的，也是我們理想的渴望。那純粹、純潔的新天新地，就像漢語精神一直渴望的世外桃源一樣，有完完全全的樂土，詩情畫意，沒有死亡，沒有任何憂愁，只有完全沒有任何壓力的喜樂。

　　詩是解開的密碼，就像嚴(yán)密的拉鏈或者是扣子打開，缺口打開，就有光的水給人解渴，因為回家的路上，會有淚水，需要解渴。

　　六、家是詩的容器

　　家是生命的祝福，幸福的家是詩歌賴著不肯出來的地方。在家里，父母都是愛的偏旁部首。在家里，愛是家長，父母成為愛的筆畫。家是團(tuán)契，家是互為肢體所在，所謂互為肢體，就是一家人，誰也少不了誰。家里最大的秘密，就是與光源不斷提供光明，讓人幸福地呼吸。

　　讓家成為一個地上的小天國，擁有愛的永恒，讓生命長流不息。

　　父親，家的重要動詞，一直用動詞的能量支撐。

　　《離天空最近的時刻一一致父親》是一首回憶中愛戴父親的形象之詩。

　　這首詩用回憶的口吻來抒情。

　　此詩開始寫道——

　　“父親，兒子一直很遺憾/魯莽的我，很早就撞開了/你設(shè)計的那道柵欄/將日子打碎一地/至今無法收拾那些散落的月光”男孩子在父親面前，在父親面前的童年，或者在父親面前的成長，都很活潑，或者說是屬于力量型成長。

　　因為父愛的厚重，因為父愛的重要性，所以，父親的離世，是一種遺憾，就把愛父親的情感遺憾轉(zhuǎn)移到自然身上——“小時候，我恨那些瘋長的樹木/讓你的憨厚埋在荒草之中/恣意的墨溪水，將奢望/打磨出光禿禿的荒嶺”

　　父親的深度在大自然的泥土里面，成為人生的懷念，父愛卻活在自己心上。

　　對父親的懷念，伴隨很多日子，乃至于有漫長的懷念歲月。“你走后，無論是上坡還是下嶺/都拖著一個長長的背影/耳邊的那些嘮叨/仍裹著一個消瘦的靈魂”父親的愛是歲月敬重的，也是歲月雕刻出來的。

　　懷念父親的情感飽滿而深刻，有歲月重新再來的情感呼喊——

　　“父親，我真想再騎在你堅硬的肩膀上/讓你再一次將童年舉過頭頂/因為，只有那一刻/我的小手才離天空最近”

　　父子的心相連，身體相連，父親給童年帶來的童年高度，是快樂高度。童年與父親的玩耍，可以見到父親對人生童年成長的決定性作用。

　　父愛是人生成長決定性的陽光力量，唯有父愛的陽光能夠童年如此鮮活，讓童年描繪在陽光之愛的紙張上，成為童年活潑的連環(huán)畫。

　　騎在父愛的肩膀上，童年發(fā)芽了，童年快樂了，童年就成為在茁壯成長的樹苗，童年快樂的小手就是小樹苗燃燒出快樂歡樂動詞，就像嫩葉一樣迎風(fēng)招展。如此，多年之后，父親離開，而童年快樂的高度，一直鮮活在記憶之中。

　　這首用童年的視角來回憶父愛的詩歌，有父愛的沉甸甸感覺在其中，讓人感嘆，讓人沉默而尊敬。

　　《父親的蘿卜白菜》一詩不僅是愛，更是生活的詩歌氣息。

　　在這一首詩歌里，我們看到作為父親的主角，是一家的代表人物。父親是勞動的巨大詞語。愛的詞語成為動力，耕耘一塊土地。

　　詩歌如是寫道——

　　“屋后的那塊菜地/是父親深沉的畫布/毎天揮著那支古老的畫筆/創(chuàng)作是父親的信仰/一生中沒能將蘿卜描成白玉/白菜也畫不成翡翠/只能，毎天與冬瓜對視/和南瓜一起沉默”

　　生活是真正的創(chuàng)作，把生活創(chuàng)作成為一本優(yōu)秀的作品，是這位父親負(fù)有使命感、責(zé)任感的創(chuàng)作。流出很多汗水的動詞，把父親雕刻成為一首勞動的詩篇。這首詩喜歡朗誦父親，把父親朗誦的有滋有味，把父親朗誦成為一支歌，一支父愛的歌。

　　兒女，一生，要回到阿爸父的懷里，回到阿爸父慈祥、耕耘的愛里面。

　　勞動的動詞喜歡父親，生活的動詞也喜歡父親——

　　“傍晚，父親喜歡蹲在槽門口/習(xí)慣抽著銅質(zhì)的水煙袋/瞇著眼，毎吧嗒一下/夕陽就下沉一圈/直到把星星抽得忽閃忽閃/他才卷起自己的影子/嗄吱一聲，將門關(guān)上”

　　生活的動詞，與勞動的動詞，都是愛與生命派出來的使者，把父親祝福起來、賜福給一家的主要元素。

　　天空是父親抽煙的投影，星星們都做了煙斗閃閃爍爍的影子。

　　詩歌很有趣，很感人，很具有畫面感、動感、愛的感覺——

　　“油燈下，父親開始算帳/把算盤撥出聲響/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自豪/毎天總是一下五去四/二上三去五，噼里啪啦/昨天賣出蘿卜一擔(dān)，白菜五十斤/今天買進(jìn)土布二丈，食鹽三斤/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的算/一輩子也沒把全家人/從蘿卜白菜的命里算出來”

　　生動的詩歌聲音、數(shù)字有勞動出來的歌曲韻味。勞動的旋律演算出菜譜的滋味。一把古老的算盤，一串串星星，就像烤串一樣，在父愛的手里發(fā)出上上下下的香氣，勞動的歌謠在算盤上演唱，算盤成為一方土地，成為樂器。那些算盤，在挺直了腰桿的一根根炊煙挺直了骨頭的一根根日子支撐下，揚(yáng)眉吐氣，顯示出了父親的氣息。這一把算盤，又何嘗不是父親的一身干凈利落的骨氣呢。多少泉眼串成一串串車輪滾滾，日子的排比，都有好的聲音從泉眼步行的節(jié)奏里跑出來。父親的聲音是愛一家人的聲音。

　　母親的聲音是慈祥的聲音，慈祥的一對冒號作為了母親輪椅的車輪。

　　《輪椅里的母親》一詩寫出了感人肺腑。

　　這首詩動情地表達(dá)——

　　“你用積攢了一輩子的力氣/也挪不動人生的腳步了/只有將不舍的牽掛，無奈地/丟在兩個輪子里”

　　母親用一生的呼吸作為愛的冒號，作為慈悲的圓圓滿滿。

　　“昏花中，已數(shù)不清/走過的那一道道坎坷/用你捂熱我的那顆心/鋪出一條綠蔭小道/哪怕碾出兩條深深的轍痕”

　　愛的車輪一路走來，都是圓滿的慈祥。

　　兒女對母親的擔(dān)心顯而易見——

　　“每次挽扶著那對越來越輕，越來越薄的翅膀/我知道，孵化我的那片羽毛/總有一天伴著北風(fēng)飄走/于是，我用你賜給我的體膚融化那朵雪花，/捂熱下沉的脊椎/裹住人間永不走失的真情”

　　兒女當(dāng)然在內(nèi)心里面把母愛作為生命保存、保鮮、珍藏。

　　“當(dāng)陽光親吻你稀疏的銀發(fā)/晚霞就映紅了我的臉頰/不管溫暖還能延續(xù)多久/依偎著你，就像貼著/那個永恒的胎盤”

　　兒女對母愛的感恩，是一生一世的，是生命的崇高價值是肅然起敬的。這首詩到了最后，作為兒女的情感表達(dá)是母愛詩篇里沉甸甸的杰作。

　　《火車票》描繪了母子去看望孩子父親的“鐵證”，每一張車票就是一本字典的厚重。

　　這首詩的開始，寫母親也寫孩子——

　　“寒暑假，火車票是/媽媽攥緊的翅膀/我的臉貼在車窗上/車外美麗景色/被一縷白煙涂抹”簡單的書寫，卻是飽含深情，讓人心動而尊敬。

　　火車是車票長出來的長頸鹿脖子，知道母子的快樂，也知道等待的父親的快樂?；疖嚿斐鲕嚻钡牟弊樱瑫鴮憪鄣目鞓?。

　　“火車馱著娘倆從小鎮(zhèn)到/父親的礦山/又從礦山拉回小鎮(zhèn)/遙遠(yuǎn)的路途中/無數(shù)的山峰在改頭換面/只有父親光禿的腦門/依舊像故鄉(xiāng)月亮的笑臉”幽默是神奇的詩意，幽默了一下的父親腦門，成為了父愛的“風(fēng)景名勝”。

　　一張火車票是愛的見證——

　　“老火車退伍了/那張發(fā)黃的舊車票/珍藏在玻璃板下/它是我天真記憶的磁卡/經(jīng)常在我的夢中/刷出嗚的一聲長鳴”車票發(fā)出來回憶的聲音，都是珍貴的愛在說話。

　　家，是詩歌的倉庫。充滿詩意的家，充滿了溫馨。

　　七、詩歌是鏡子的呼吸

　　詩歌是鏡中之物，會畫畫，畫出鏡子作為自己的紙張。鏡子是時間的一張證書，時刻在進(jìn)行修改，而且修改不會留下痕跡。人被迫適應(yīng)時間流失的工程，時間在人變形的器皿里得不到保存，人的肉體是保存不了時間的容器。

　　人有生命作為參照物，人身上的生命在有限的人生里面，只是得到生命有限的提供，鴯鹋油得到全部生命，因而人的生命有限，要延長人的生命，獲得永生或者是長生不老，就得依靠戰(zhàn)勝死亡的生命本體，唯有高于人的生命才能戰(zhàn)勝死亡。

　　人的肉體一生，活著的標(biāo)志是心跳、呼吸、體溫。所謂人的命在呼吸間，呼吸是最短的長征，多少延長的人生都在呼吸走動一雙冒號的腳印上完成。

　　當(dāng)呼吸的冒號走出來的腳印有腳印底了，人的呼吸有了封底，那么，人的肉體人生就會宣告生死括號內(nèi)的內(nèi)容結(jié)束。

　　永遠(yuǎn)的呼吸有永遠(yuǎn)的冒號說出完美的愛。

　　《鏡子》一詩描繪了人生流程里面鏡子、時間、歲月、年紀(jì)等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鏡子是活潑的封底，也是活潑的封面，因為它的變化。鏡子有著凝固的活潑，深淵攜帶封底，鏡子只不過取出來內(nèi)心的剪紙影像。

　　這首詩的第一段寫道——

　　“人老了/虛榮心不老/年輕時喜歡在鏡子中/孤芳自賞/年過半百了，總躲著那面鏡子/因為它太真實”人在年輕的時候，青春就是美，就像傳道書里面說到的少年人無限美好而要珍惜光陰。而年紀(jì)大了，人生時間的倒計時，導(dǎo)致人生的危機(jī)感，而人到了中年以后，人的身體面貌也在衰老與凋謝。鏡子對人生面貌的觀察，十分到位，幾乎就是標(biāo)準(zhǔn)答案。

　　人生可以有智慧地對自己進(jìn)行幽默，幽默就能夠讓人變得有活力——

　　“有時，對著鏡子中的我/無奈地哈一口氣/那蒼老的臉龐立馬消失/心中頓然感悟，人啊/活著就是一口氣”

　　肉體的人生，一口氣，是氣息，也是能量的存在。一首詩歌能夠豁然開朗，就是一首詩的一口氣很韻味。

　　人活著，最為重要的是在有限的肉體身上、有限的時間里，獲得生命的拯救，讓自己有可以永恒呼吸的靈魂，這至關(guān)重要。

　　人生有一面巨大的鏡子，那就是創(chuàng)造生命的全能本體，人的源頭是無限的愛的本體，愛的本體就是人無限的鏡子。

　　用真理、用光做鏡子的人，會看到自己的有限，人一生呼吸次數(shù)的有限，人一生時間的有限，在死亡面前，都明明白白，人的呼吸次數(shù)與人生長短都有一本賬，唯有靈魂得到拯救、跟隨心中的光前進(jìn)，就能不斷擁有強(qiáng)大的生命。

　　得救的人，就擁有永恒的、永不停歇的一口氣。

　　《小學(xué)》是一首意味深長的詩歌，用童年的鏡子來觀看人的世界，童年的眼光新鮮而機(jī)智。

　　這首詩實際上，是講一個細(xì)節(jié)或者說是片段性的故事來闡述人的成長、人生的感受，知識并不是創(chuàng)造力，但是童年卻是創(chuàng)造力的泉源階段。一個人一生的創(chuàng)造力，取決于生命的賜福，當(dāng)生命把創(chuàng)造的基因或者創(chuàng)造的能力，以祝福的形式給予一個人，是生命對一個人重大任務(wù)的委托，是生命看上一個人，把生命的能量恩賜給人，為此，一個人人生就有創(chuàng)造能力，也具有創(chuàng)造的使命感，并且，會要在一定的具體的過程里，把創(chuàng)造的能力發(fā)揮出來，讓創(chuàng)造的效果結(jié)果給人們帶來實踐性的益處，讓人享受這個人創(chuàng)造帶來的好處。其實詩人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這個觀念完完全全一樣。人能夠?qū)懗龊米髌?，是因為生命的選擇與委托，也是生命把好作品給與了一個人，一個人才能把好作品寫出來。

　　這首詩講故事，寫道——

　　“一個朋友沒上過大學(xué)/成了軟件設(shè)計高手”講述性的交代，事實的陳述，顯而易見。

　　“那天他給我演示計算機(jī)/七歲的小女在一邊/用玩電游的眼神專注地看/她還沒長成大數(shù)據(jù)/云計算里也只有加減法/沒從圖像中找到笨拙的熊二”具體說明這位軟件高手的能力，并且更重要表達(dá)這位小女孩的成長，這是云計算時代的小孩子的成長，與在大自然里面成長玩泥巴的時代完完全全不一樣了，人的成長總在一個具體的時代與具體的成長環(huán)境里面進(jìn)行，環(huán)境與時代的語境。云計算時代成長的小孩，已經(jīng)具有這個時代相應(yīng)的童年的特點，這是一代代人在一個個時代中的童年的展示，童年的展示是人生歷程最重要的經(jīng)歷，也是人的靈魂經(jīng)歷的最重要的場景。

　　無論做什么，都要證明自己，從而通過他人來證明做的內(nèi)容得到了認(rèn)可。得到他人的認(rèn)可，成為人的一個取證。其實，人要得到的最高認(rèn)可，就是得到生命、道路、真理、光明、愛的認(rèn)可，只有真理認(rèn)可了人，只有真理對一個人的靈魂進(jìn)行了主動出擊的拯救，一個人才得到了真理的認(rèn)可，但人要接受真理，在真理面前認(rèn)錯，才能得到真理的認(rèn)可。人得到人的認(rèn)可，首先是建立在人得到了真理的認(rèn)可，才能是生命真正的認(rèn)可。人如果認(rèn)可人，不是真理的首先認(rèn)可，可能變?yōu)樾皭赫J(rèn)可一個人，變?yōu)榱诵皭撼姓J(rèn)邪惡，臭味相投，這是黑暗性的魔鬼認(rèn)可。

　　“朋友的演示完成后/我欽佩地感嘆：/看來成才的人不一定都上了大學(xué)”

　　人的感嘆是客觀性的事實的時候，是具有事實的力量的。

　　“小女接著說：/爸爸，成才的人一定要讀小學(xué)”

　　人要經(jīng)歷一個重要的童年，才能真正為真理服務(wù)，為社會服務(wù)。童年能夠童心完美畢業(yè)的，也就是童心經(jīng)過了光的浸泡，才會有愛與陽光的自由。

　　童年要具有天國的品質(zhì)，也就是說，童年一定要從小懂得光的經(jīng)典語言，要讀光源的快樂，才能成為一個光源一直賜福的童年與人生。經(jīng)過光源的泉源浸泡的兒童，保存了天國品質(zhì)的光輝。唯有如此的童年，才會在蕓蕓眾生中成為愛的存在，成為陽光的輸出者，成為福音陽光的傳播者，成為光的種子的播種者。

　　童年是一面生命鏡子下載的活潑一頁，是天國的美好下載的景象。

　　八、詩歌是安魂曲

　　詩歌要警醒、反省、對靈魂安頓，對靈魂被世界的綁架重新奪回來，而征戰(zhàn)。

　　人身上黑暗太多，一個被造的器皿不可能對自己進(jìn)行凈化，就像一個臟了的杯子不能進(jìn)行自我打掃，宇宙體系里面，各種事物互相效力，而背后的推動力才能決定對出了問題的元素進(jìn)行護(hù)理、修理，拯救的能力來自源頭。人身上的黑暗也好，內(nèi)心的黑暗也好，至于通過光源如水的外力潔凈，人才能成為圣潔。

　　《漂白》一詩是對長夜漫漫黑暗的一次深度思考。寫月亮的詩歌多如牛毛，而這首寫月亮的詩歌具有獨特的詩意，足夠可以讓閱讀難忘。

　　這首詩的魅力在哪里呢?在于它寫出了新鮮的詩意，這就意味著詩歌的創(chuàng)新。詩歌要具有新鮮的生命力，就一定要有獨特的創(chuàng)作。

　　一首詩的獨特性，就是在于這樣的寫作不常見，屬于稀罕，所以，才能夠讓人眼睛一亮。

　　這首詩寫到了人在黑夜里面為什么會變白?因為現(xiàn)代科技文明對人欲望的放大，讓人陷入白色欲望、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不夜城之中，讓黑夜成為白夜。人在欲望的夜生活里面紙醉金迷、欲望泛濫。

　　這首詩開始寫道——

　　“那夜，蟋蟀感冒了/月亮缷掉了我多余的骨頭和贅肉/安裝上一個通透的靈魂”人變得通體透明，人失去了自己，靈魂變成了沒有秘密的東西。人在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中，失去了對靈魂的興趣，對靈魂不進(jìn)行拯救，也不進(jìn)行關(guān)心?，F(xiàn)代物質(zhì)文明生活根本是一種靈魂墮落的生活，導(dǎo)致人不斷地進(jìn)入衰敗，進(jìn)入頹廢，依賴技術(shù)的發(fā)達(dá)，認(rèn)為人可以把握一切，失去了對生命本身的敬畏。

　　獨立的人獲得與月亮的個體性關(guān)系，獲得與月亮的自我交往，月亮是被造物，與人一樣，都是宇宙被造體系的計劃布局。“月亮的臂力突然大于地球/攥緊我從地平線上飄起/終于掙脫一個/讓我疲憊不堪的磁場”

　　很多人到了夜生活，就有很多的應(yīng)酬，這就是所謂的漫漫長夜，晚上十點才開始夜生活，說到底，就是人顛倒黑白。

　　人被夜生活捆綁，失去了對精神世界的清理，失去了對靈魂的拯救機(jī)會，失去了人學(xué)習(xí)真理言語的時間，失去了人正當(dāng)?shù)男菹r間。

　　“在嘈雜和污垢上/月亮噴灑出白色鎮(zhèn)靜和藥劑/將那紅塵中的斑駁/裝入了上衣口袋/那塊人生無法藏匿的羞恥/也在染缸中漂白”人的自省，人的觀察，能夠清醒地看到人應(yīng)該在人的漫漫長夜之中，有對人深刻的反省、審視。沒有長夜的思考，人不能面對自己精神性的污穢。

　　隨波逐流的人性墮落，只能依靠外力來對人進(jìn)行管制，人管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如何安頓自己的精神?如何安放自己的靈魂?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的璀璨生活，不會解決人的頹廢、敗壞，只會加深在物質(zhì)化、欲望化中的捆綁，要解決精神問題，人才能出現(xiàn)新的面貌，獲得靈魂的安頓，就是要讓人獲得靈魂性拯救。

　　人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物質(zhì)享受，以為人能夠主宰自己，但是，人還是不能依靠自己戰(zhàn)勝死亡，實際上，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就算技術(shù)再發(fā)達(dá)，依據(jù)控制在死亡黑暗的深淵之中。人遠(yuǎn)離了自己對自身黑暗罪性的悔改，不悔改，就會滅亡，僅僅只是依靠技術(shù)或者自以為是、自以為義，人類擺脫不了物質(zhì)文明的奴役。

　　九、詩歌發(fā)出內(nèi)心清香

　　詩歌對人的內(nèi)心起到清理作用，外部世界無非一個欲望世界，無非是人的欲望內(nèi)心的投影，人內(nèi)心的罪孽、欲望全部投射形成一個肉體的外部世界。于是，人的肉體在一個無限的欲望世界里面，肉體有限地被欲望毀滅無限地捆綁。人最終要回到?jīng)Q定性的靈魂來思考終極問題。

　　這就像下面這首詩在形容鮮花綻放被熱捧之后，人們遺忘的泥土一樣，人現(xiàn)在遺忘了靈魂的決定性作用。

　　《暗香》一詩用渾然一體的構(gòu)思把人帶入一個復(fù)雜的體系，來思考人的欲望體系為此而獲得人的警醒。

　　這首詩從目光開始。人就是局限的看、聽、說、想。

　　這首詩開始寫道——

　　“與那盆鮮花相對時，我是夕陽”年齡的差距，對新鮮的鮮花的審美與觀賞，處于一種距離的感覺，但年齡限制不了對美的追求。對美的追求，有一種欲望的發(fā)動機(jī)在啟動。人性中普遍美好的部分，也有肉體的欲望系統(tǒng)在啟動運行。

　　“隔著一堵墻看花/更有神秘感/暗香是潛入心靈的蝶影”年齡差距對新鮮之花的賞識，欲望超越了年齡的限制，但是，道德提供了限制，教養(yǎng)與理智提供了限制。而美好的吸引，對鮮花的鑒賞，是整個人類共有的特點，任何人也不理例外。

　　這是在現(xiàn)代文明高樓大廈的環(huán)境交代，無論是從人群中、電梯上看到美女，還是在大樓的各個位置看到空間里的鮮花，或者作為盆景養(yǎng)在那里——

　　“大樓里最搶眼的/就是乘坐那部電梯的人/花開花落在時光里/不是上去了/就是下來了”

　　這里我們看到這一首詩歌的復(fù)雜在于，鮮花、美人、高樓的環(huán)境、上上下下的電梯預(yù)示了人在肉體的欲望與權(quán)力、金錢世界里面的上上下下的內(nèi)心劇烈爭斗，但是跳出自己，就能夠看到自我的可怕，看到不要被自我的欲望牢籠捆綁而導(dǎo)致自己的毀滅。

　　人的自我欲望就是一個深淵，要跳出自我、自以為義這個深淵，就要依靠光在這種外力，讓光進(jìn)入深淵，把人從自我的深淵里撈出來，人才能被更新，才有未來，才不致于毀滅。

　　有著距離地觀看現(xiàn)實主義的花朵，對人是一種提醒，對人也是嚴(yán)重警告，如果人不能先從自己的欲望系統(tǒng)里得到警示，人就會滑下去，防止自己的跌倒，首先，是警惕——“我關(guān)門時/那盆花一直開著/殘留的芬芳/抬高了我的嗅覺/泥土，便有了冷落”人警覺的嗅覺，要警醒到自身的局限，意識到自己不被任何困局或者隱形的牽引捆綁。人看到繁華，就不要忘記鮮花也會凋謝，不要忘記支撐力量、支撐的愛的重要性，就像泥土、水、空氣、陽光對鮮花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它們往往被遺忘，這就是人性弱點、人性黑暗的可怕之處。

　　這首詩的睿智在于提供了詩歌信息里面的復(fù)雜性思考，讓人在看似簡單的信息里面，看到一個立體的、復(fù)雜的、里里外外的思考體系。

　　凡事從真理的眼光、從光身上借來光的眼光，如此來看到肉身所看到的的一切，那么，眼界擴(kuò)大，就會看到本質(zhì)，看到人的局限，不再被人的眼光局限而造成延誤的悲劇。

 

　　【結(jié)語】

　　詩歌是更新，更新人的目光，更新人的心，更新人的呼吸，更新人的未來。那么，詩歌如何更新人?詩歌只是更新人的通道，更新人的能量來自光源。光源選擇一個詩人作為自己的代言或者作為自己的通道，光源會選擇自己的喜歡的人成為好詩人。

　　作品要在讀者身上挖掘，作品對讀者的挖掘，在于更新讀者的內(nèi)心。作品的深度，決定了作品對讀者挖掘的深度與更新讀者的程度。

　　梁爾源詩歌有其創(chuàng)作的思考、創(chuàng)作的視野來自個性的空間。從其作品來看，對生活本身的深度思考，讓其作品對讀者的塑造有自身的魅力與作用。

　　梁爾源詩歌有其自身的詩歌感染閱讀的能量。

　　從梁爾源詩歌來看，珍貴的詩歌心靈來自詩人可貴的良知、正義，他的詩歌帶來了愛的感染力，其作品飽含了人性的善良，為此，他的詩歌會更加廣闊。

　　2019年6月9日

 

　　張紹民簡介

　　張紹民，男，在大師滿天飛的時代，只愿意成為一名真理仆人、詩歌仆人，一生向真理道歉。著有一部但丁級別的350萬字的鴻篇巨制《神歌》稱之為“一部濃縮圖書館一樣的詩歌作品”。短詩《從前的燈光》《房租》廣泛流傳。“飯碗一翻身就成了墳”等詩句被廣泛引用。1997年參加中國作家協(xié)會詩刊社青春詩會，國家出版社公開出版長篇小說、詩集以及詩歌解讀等近百本，一首詩《從前的燈光》獲得一輛汽車獎勵，獲得過《人民文學(xué)》《詩刊》《兒童文學(xué)》等刊物的文學(xué)獎。作品選入不同形式的教材。其長篇小說、長篇童話分別有各自的影響力。歐美的大學(xué)與漢學(xué)家研究其作品；參加編寫禁毒等書籍，為主流社會新時代做積極貢獻(xiàn)。

 

　　梁爾源詩選

 

　　菩薩

　　晚年的祖母總掩著那道木門

　　燒三柱香

　　擺幾碟供果

　　閉目合掌，嘴中碎碎禱念

　　家人都知道祖母在和菩薩說話

 

　　那天，風(fēng)兒擾事

　　咣當(dāng)推一下

　　祖母沒在意，咣當(dāng)又推了一下

　　祖母仍心神不亂

　　咣當(dāng)，推第三下的時候

　　祖母慢慢起身，挪動雙腿

　　輕輕打開木門

　　見沒人，沉默片刻

　　自言自語：“哦，原來是菩薩!”

 

　　臺階

　　踏上辦公樓前的臺階

　　雙腿已不是往日的時針

　　衛(wèi)兵仍向熟悉的面譜行禮

　　我回敬了一只空虛的手

　　習(xí)慣，給我彌留了最后的虛榮

 

　　這些臺階不高

　　每一級都有堅實的閱歷

　　多年來形而上學(xué)地上下往復(fù)

　　在平步輕盈的奢望中

　　企盼飄來那屢青云，宿命地

　　嵌在斑白的兩鬢之間

 

　　臺階下壓著的濃烈欲望

　　只能用故事來填充

　　不同的海拔上

　　都有不同的誘人月色

　　無奈的空間里蓄著

　　迷茫的泡影

 

　　當(dāng)腳步從臺階上脫離

　　紅塵卷走了腳下的那片浮云

　　太陽恢復(fù)了正常體溫

　　鳥語花香不再磨損膝蓋

　　但傳達(dá)室遺留的報箱

　　時常讓我重翻這部字典

 

　　假裝

　　小時候，為了不挨打

　　在房間里假裝看書

　　學(xué)徒時，想偷點懶

　　假裝使勁擰螺絲

 

　　走入仕途，領(lǐng)導(dǎo)講話時

　　假裝做記錄

　　遇到和專家打交道

　　加班加點找?guī)讉€專業(yè)詞匯

　　假裝自己不白癡

　　下基層時換件不起眼的外套

　　假裝貼近百姓

　　看到美女時，故意目不斜視

　　假裝正人君子

　　……

 

　　但我從母腹中鉆出來時

　　無法假裝不哭

　　心臟停止跳動后

　　無法假裝死去

 

　　父親最榮耀的事

　　父親，老實巴交的樣子

　　整天彎腰在礦上賣糧

　　累得象個稱陀

　　那光禿禿的腦門上脫落的

　　都是一行行清白的數(shù)字

　　帳本的門縫里

　　找不出一只骯臟的跳蚤

　　父親，性貞潔的衛(wèi)道士

　　早晨，青蔥的荷爾蒙

　　躲在被窩里舞弄小雞雞

　　他吼斥的枷鎖

　　掐滅了我的性朦朧

　　想念父親那吝嗇的樣子

　　用一小片饅頭刮著粥碗

　　屁股上的補(bǔ)丁疊成了坐墊

　　去世后，發(fā)現(xiàn)多年前給他買的鴨絨衣

　　成了遺留下的斬新溫暖

　　落片樹葉怕砸中腦袋的父親

　　在槍聲大作的文革中

　　將我的懵懂反鎖在倉庫里

　　用毛筆反復(fù)抄寫社論《要文斗不要武斗》

　　練就了人生膽怯的那一撇和那一捺

　　父親一生丁是丁，卯是卯

　　經(jīng)常指責(zé)孩子們

　　坐沒坐像，站沒站像

　　每一寸發(fā)育的骨頭都按他定制的尺碼

　　他一生只來過一次省城

　　令他最榮耀的事，就是那張

　　在辦公樓前國旗下的全身照

　　鴨舌帽下雙目如炬

　　腰板挺得比旗桿還直

 

　　讀報

　　每天早晨八點

　　貼著陽光伸進(jìn)的臂腕

　　開始重復(fù)一個職場的公式

　　泡一杯毛尖作沙漏

　　在一行行黑白字句間

　　洗刷那惺忪的嘴臉

 

　　從一條條醒目的標(biāo)題里

　　讀出一個版圖的胃口

　　擔(dān)心那些臃腫數(shù)字

　　壘成的n次方

　　會沖垮一個巨大的堤壩

　　為了虛構(gòu)的應(yīng)酬

　　長年累月用仿宋體

　　喂養(yǎng)出一只鸚鵡

 

　　春雨翻過秋風(fēng)

　　茶杯將歲月泡成了嗎啡

　　長方形的紙質(zhì)飛毯

　　托著一個定制的靈魂

　　每天，從整齊劃一的菜園里

　　用老花鏡捕捉那只不叫的蟲

 

　　落地

　　一次難忘的空中旅行

　　魔鬼般的云流

　　欲把客人掀到倉頂

　　幾百顆心似乎要拋向天空

　　那一張張肅穆的臉

　　好象要提前舉行

　　空中告別儀式

　　我閉目祈禱

　　神啊

　　我現(xiàn)在萬米高空之上

　　你快伸出萬能的手

　　因為只有我

　　已感應(yīng)到你在身傍

　　坐在身邊的小伙子

　　正在給妻子留言

　　親愛的

　　如果我掉入大海

　　你一定會看到一個紅色標(biāo)志

　　那是本命年

　　你給我買的紅褲衩

　　如果掉入雪山

　　那你要等若干萬年

　　才能在冰川中目睹我的英容

　　他筆剛停

　　飛機(jī)已安全落地

 

　　GPs

　　夢中尋她千百度

　　心儀的那個人何時出現(xiàn)

　　無奈，只有在GPs上輸入“她”

　　首先回答是：請稍候

　　最后告之：沒有這個地址

 

　　在愛中迷茫了許久

　　真不知愛為何物

　　在神志恍惚中

　　輸入癡迷中的“愛”

　　回答是：前面一百米往右拐

　　再回答是：前面二百米調(diào)頭

　　……

 

　　一輩子為情所累

　　有時陶醉于情

　　偶爾在情中驚醒

　　更多的是被情拋棄

　　情在哪里?試著

　　輸入了一個“情”字

　　首先回答：前面三百米有違章攝像，最后

　　回答是：前面是斷頭路

 

　　私聊

　　清明節(jié)，老嬸子給丈夫上墳

　　燒些紙屋家什

　　在煙火燎繞的墳頭

　　邊燒邊碎念：

 

　　老頭子，我知道你老寒腿

　　給你送輛小車

　　方便時，開車到菜市場逛逛

　　不要怕開銷大

　　奈何橋上不設(shè)收費站

 

　　緊接從布袋中

　　掏出一大疊紙錢

　　往火堆上邊撒去：

　　老頭子，過去的日子窮

　　你一個子掰成兩邊花

　　今天給你燒一萬元一張的

　　想必你那邊也通貨膨脹

　　給閻王打紅包

　　一百元的鈔票也拿不出手

 

　　最后，拿出一臺手機(jī)

　　點燃后，對著墓碑叮囑：

　　你一定要學(xué)會用手機(jī)

　　記得加我微信，私聊

　　可千萬別加我的朋友圈

　　她們最怕說鬼話的人

 

　　卓瑪素描

　　卓瑪進(jìn)城了

　　眸子里晃動兩頭黝黑的牦牛

　　大口罩下

　　藏著太陽的底色

 

　　拉卜楞寺的墻根下

　　卓瑪賣方塊蜂蜜

　　她將草原上的甜蜜給顧客

　　擠得一點水份也沒有

 

　　在扎尕那山道上行走

　　卓瑪在客棧旁盯著我

　　下山時，她微笑迎接我

　　我好奇地問，在等扎西嗎?

　　她搖搖頭，輕輕問

　　今晚住店嗎

 

　　晚會上，我朗誦了大山里的月亮

　　卓瑪捧著哈達(dá)上來

　　將草原的月色

　　掛在我的脖子上

 

　　鏡子

　　人老了

　　虛榮心不老

　　年輕時喜歡在鏡子中

　　孤芳自賞

　　年過半百了，總躲著那面鏡子

　　因為它太真實

 

　　有時，對著鏡子中的我

　　無奈地哈一口氣

　　那蒼老的臉龐立馬消失

　　心中頓然感悟，人啊

　　活著就是一口氣

 

　　老木匠

　　他揮斧削去的樹皮

　　又在他的臉上長出來

　　尺寸量得精準(zhǔn)，式樣打得方正

　　活計都講真材實料

　　一輩子榫是榫，卯是卯

 

　　他打的花床，讓幾代人都睡醒一輪春夢

　　他造的門窗，總含有桃紅柳綠

　　他切出的棺木

　　卻很難讓人壽終正寢

 

　　每逢村里建新屋

　　都請他上大梁

　　爬上山墻瞄眼放線

　　上梁放正了，日子一久

　　下梁總有幾根歪斜

 

　　他是魯班的化身

　　沒人敢在他面前掄大斧

　　一根根大樹在他手下夭折

　　但一片片森林在他心中瘋長

 

　　他用斧子沒能削去貧窮，削去破敗

　　卻削去了年輕人的癡心妄想

　　他用墨斗彈出的村莊

　　因為老舊，而讓人珍藏

　　他用鑿子鑿出的孔眼

　　因為方正，讓人做事都有了規(guī)矩

 

　　月亮撒了一把鹽

　　那條通往村莊的小徑

　　象一條發(fā)不出音的聲帶

　　許久沒哼出一支山歌

　　也沒吹過一聲嗩吶

 

　　晚風(fēng)摸不到老屋的心跳

　　靜謐中已聽不見

　　女人的喘息

　　和老木床搖晃的嘎吱

　　昏暗的燈光下

　　只有爺爺?shù)暮永镩L滿故事

　　奶奶的瓜藤上纏著枯萎

 

　　隔壁那顆羞澀的桃樹

　　春風(fēng)中飄落了笑靨

　　李家院內(nèi)的那支紅杏

　　在張家的墻頭擱著媚眼

　　小花貓懶懶的

　　睜著一只眼

　　閉上了另一只眼

 

　　夜色中，月亮給村莊

　　撒了一把鹽

　　將寂寞腌制在山坳里

　　歲月從罐子里掏出的

　　仍是皺褶的身影

 

　　觀湄江仙人洞有感

　　邁入仙人洞

　　洞身高大寬敞

　　涼風(fēng)清爽

　　真是一個絕妙的仙居之所

　　如此舒適的大洞

　　足見神仙比凡人過得奢侈

 

　　老天爺這年歲不長臉

　　往日洞中清澈的水面干涸了

　　游客只有步行進(jìn)洞

　　抓住欄桿攀行

　　神仙出門辦事

　　也沒有水路可走了

 

　　行至二百米

　　突見洞尾天光泄漏

　　站在洞底仰望

　　頂部打開一個諾大洞門

　　為了便捷

　　神仙在洞頂修了兩座石橋

　　我疑惑，難道神仙

　　也要給自己留條后路?

 

　　老宅

　　老屋被時光壓垮了

　　繁體字壘砌的那些記憶

　　已沒有歸程

　　那個囚著童貞的窗欞

　　傾倒出隱秘的哀傷

 

　　堂屋在殘垣中祭奠

　　天地君師親無序排列

　　神龕里遠(yuǎn)去的燎繞

　　在族譜中翻著續(xù)弦的香火

 

　　那堵與天地垂直的山墻

　　不能成為一個字號的依靠

　　紡車丶犁鏵丶蓑衣

　　匍匐在斑駁中的背影

　　再也沒有陰濕和黑暗來豢養(yǎng)

 

　　鑲嵌月亮和星星的天井

　　兒時夢中猜測的一片瓦藍(lán)

　　用小手牽著的雨絲

　　再也拉不上那虛幻的天幕

　　蛤蟆和蟋蟀的天籟

　　已無法喊出那片寧靜

 

　　母愛的回音

　　一一泣張雪霞尋兒25年

　　附在母親身上的魂突然丟了

　　安在父親軀體的肋骨飛了

　　月亮整夜都流淌淚水

　　那口嘶啞枯井的呼喊

　　在天崩地裂的縫隙中回響

 

　　當(dāng)父親心中的太陽不再在地平線上微笑

　　那座托著朝霞的山巒

　　便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在絕望的深海中再沒浮起

 

　　那根癡癡的視線

　　行走了九千多個日夜

　　尋覓中存儲的那些未知數(shù)

　　鋪滿了碼頭的石階

　　涂抹在黑色的瀝青路上

　　留存在晃動的眼神中

　　隨著許多似是非是的背影

　　消失，消失……

 

　　一個偶然的機(jī)會

　　她將十月懷胎打造的那張小臉

　　在最高的位置用最強(qiáng)最寬的頻率

　　發(fā)射給人間所有等待的眼神

　　用那塊殷紅的胎記

　　作為母愛存儲的高頻信號

　　讓同一個型號的DNA連接上天下那唯一的生命感應(yīng)

 

　　那一天，母愛的強(qiáng)大浮力

　　終于將一塊石頭從大海里托出

　　一聲破天荒的呼喊

　　從一個微小的屏幕中突然跳出

　　一顆遠(yuǎn)在天涯的心跳

　　接上了那根割斷了許久的臍帶

 

　　一首“媽媽，我在等你”

　　纏綿出子羊跪乳的低吟

　　母親那倒干了淚水的軀體

　　終于又盛滿了分娩時

　　那聲啼哭的回聲

 

　　百姓

　　公車上繳了

　　踩著秋風(fēng)的節(jié)奏

　　搭乘地鐵

　　一百元大鈔伸過去

　　售票機(jī)無法找零

　　正當(dāng)進(jìn)退維難

　　身后伸來一只粗糙的手

　　“我?guī)湍阗I張票吧

　　這里有零錢”

　　回頭望著陌生臉孔

　　歉意地說：

　　“我怎么還你?”

　　那人含笑道：

　　“領(lǐng)導(dǎo)，你忘了

　　我是你接待過的上訪戶”呀

　　……

 

　　故鄉(xiāng)的乳房

　　月亮的小手

　　從籬笆里伸進(jìn)來

　　將童年從夢中拽醒

　　站在蟈蟈和青蛙之間

　　打著夜鶯的口哨

　　屋頂便有星星落下

 

　　下垂的瓜棚

　　掛著故鄉(xiāng)的乳房

　　露出乳牙的玉米棒子

　　在風(fēng)的懷抱中撒嬌

 

　　露珠和小草的戀情

　　在晨曦里分手

　　那支沒醒的蓮蓬

　　舉著昨夜的孤獨

　　正在低頭偷聽

　　藕腹的胎音

 

　　藏在柴垛里的翅膀

　　燃燒前有了顫抖

　　母親剛解開山坳的帳幔

　　那印花布的袖口

　　掛破了天邊的彩虹

 

　　玩套娃

　　小可兒在玩套娃

　　將一個個小人從大人中剝出來

　　剝到最后一個

　　他問：爸爸

　　為什么小人都藏得這樣深

 

　　離天空最近的時刻

　　一一致父親

　　父親，兒子一直很遺憾

　　魯莽的我，很早就撞開了

　　你設(shè)計的那道柵欄

　　將日子打碎一地

　　至今無法收拾那些散落的月光

 

　　小時候，我恨那些瘋長的樹木

　　讓你的憨厚埋在荒草之中

　　恣意的墨溪水，將奢望

　　打磨出光禿禿的荒嶺

 

　　你走后，無論是上坡還是下嶺

　　都拖著一個長長的背影

　　耳邊的那些嘮叨

　　仍裹著一個消瘦的靈魂

 

　　父親，我真想再騎在你堅硬的肩膀上

　　讓你再一次將童年舉過頭頂

　　因為，只有那一刻

　　我的小手才離天空最近

 

　　梁爾源，湖南漣源三甲鄉(xiāng)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理事，湖南省詩歌學(xué)會會長。著有詩集《浣洗月亮》。參加《詩刊》第七屆青青回眸。2017年榮獲新詩百年最具實力詩人獎。并獲《詩刊》社劉伯溫詩歌獎和中國紅高粱詩歌獎的提名獎。在《人民文學(xué)》《詩刊》《十月》《星星》等報刊發(fā)表大量詩歌，詩歌入選國內(nèi)外多種選本。代表作《菩薩》選登2018.7期《新華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