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常做一個夢

　　夢中 常傳來軍號聲

　　號聲 沖破記憶里一道道防線

　　在一滴滴血里潛伏

　　總按捺不住 躍躍欲試的刀鋒

　　40年前 我用含淚的軍禮

　　打包帶回軍裝 帽徽 紅歌

　　和107聲嘹亮的召喚

　　召喚 像老娘喚著我

　　長在白發(fā)里的乳名

　　常在日記的煙火里寫你

　　寫你與之前赴后繼的

　　炮火 吶喊 子彈

　　和血泊中不倒的身影

　　每個詞我都那樣用心

　　像把缺口與準(zhǔn)星一次次修正

　　一杯普洱 泡濃了月光

　　窗前 拉開一簾舊夢

　　此刻 多想邀你前來

　　在我的詩里再吹幾聲

　　再次 爆屏燃燒的歲月

　　爆屏 鐵馬冰河號角連營

　　左一聲 右一聲

　　從古銅色的號嘴里取出韻律

　　朗讀你 移到槍口上綻放

　　把每一句 都誦成疆場

　　供一匹匹戰(zhàn)馬奔騰

　　守墓

　　當(dāng)年 一聲槍響

　　只有落雪能聽見

　　一片 隔世最美的雪花

　　為他做最后的訣別

　　哪兒是他回家的路

　　遠(yuǎn)方的炊煙不知道

　　失血的落日也不知道

　　薄薄的黃土 埋著

　　一把無人認(rèn)領(lǐng)的尸骨

　　一種死教會了生

　　您從打著綁腿的歲月里尋根

　　在那顆紅星上認(rèn)領(lǐng)了宿命

　　一把紙錢 一炷香

　　守著不死的灰燼

　　每次跪下 都磕痛了那面山坡

　　最怕下雪的日子

　　最怕寂寞被蒼茫覆蓋

　　最怕掃墓時 那一根小小的掃帚苗

　　會碰疼他的傷口

　　從一場雪到另一場雪

　　染白了所剩無幾的冬天

　　您老了 老成一根桑木拐杖

　　從墓地回來的時候

　　您擔(dān)心會死在路上

　　又一年，我對前來悼念的一片雪說

　　就讓我來守墓吧

　　即使骨頭化作泥

　　也為他的墳頭添一捧黃土

　　唯有勛章替爺爺活著

　　爺爺 已死去多年

　　唯有勛章 替他活著

　　活在四代人的血脈里

　　每當(dāng) 想爺爺?shù)臅r候

　　便會打開一層層包裹的時光

　　然后 用最干凈的思緒

　　擦亮蒙在塵世里的過往

　　如他在戰(zhàn)斗間隙

　　一遍遍 擦亮大刀

　　擦亮 裝滿怒火的槍膛

　　只是我們擦的輕些 更輕些

　　唯恐 那塊小小的絨布

　　會碰痛 您難以愈合的硬傷

　　當(dāng)思念點起香火

　　我們會捧著勛章哭一會兒

　　然后 面對著齒輪麥穗兒和槍 彎腰

　　似葵花低著頭 向著太陽

　　記憶被歲月一再打磨

　　勛章 仍是那樣金燦燦的亮

　　像黃澄澄的小米兒

　　是子子孫孫吃不完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