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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杏芬:需 要

來源:湖南日報 王杏芬   時間 :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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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南援疆教師紀事

 

  新疆吐魯番,在一支老歌中為人熟知,歌名是《吐魯番的葡萄熟了》。1998年,按照中央統(tǒng)一部署,湖南省開始對口支援吐魯番地區(qū)。22年過去,前后九批援疆工作隊對吐魯番地區(qū)的大力幫扶,讓這美麗的名字與湖湘大地緊緊相聯(lián)。

  在吐魯番的教育事業(yè)中,湖南援疆教師發(fā)揮了怎樣的作用?在吐魯番市、托克遜縣和221團,我分別采訪了三位援疆教師,他們的人品與師德,像天山上圣潔的雪蓮,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馨香。

  活成自己的太陽

  一場疾病,讓譚海玫加快了圓夢步伐。

  她自小體弱,雙腎很早病壞,2011年1月又因絨癌早期在長沙湘雅醫(yī)院接受手術(shù)治療。病中的她,從沒影響過在安仁二中畢業(yè)班的歷史教學任務,任教班級的歷史成績都居年級前列。

  2015年10月,因病情復發(fā),她住進了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診斷書上是“宮頸癌早期”幾個字,但她沒有流淚,卻陷入了沉思。

  治愈出院,她著手尋找機會。2016年暑假,機會終于來臨,湖南省第八批援疆工作隊正在組建,安仁二中有名額分配。她馬上找到校長強烈申請。有些理想是不能等待的,想到就要去做。她已47歲,若上天讓她活到100歲,剩下的時光也只有52年多一點。

  人世一趟,譚海玫不想落下遺憾。她希望活成太陽,照亮自己的同時,也照亮他人。

  如愿以償?shù)乃?,來到了中國降水最少的地?mdash;—托克遜縣。這里,年均降水僅7毫米,多風,年均氣溫13.8℃,極端最高氣溫為49℃。

  13歲的古麗斯坦·艾爾肯,是譚海玫任教的縣二中初二學生。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學習努力,成績卻差強人意。譚海玫騎著自行車,逆風往古麗斯坦城郊的家一趟趟跑。40多分鐘車程,全身落滿了土。

  下土,在托克遜,如江南下雨一般正常。

  古麗斯坦的父親開的士,母親做家務。四張嘴,全靠一個方向盤養(yǎng)活。父親準備讓古麗斯坦輟學,找個好人嫁了。女孩一聽說,著急得成績直線下滑。

  男主人向來家訪的譚海玫提出一個條件,繼續(xù)讀書可以,但要寄宿。在托克遜,家距學校5公里之外的學生方可寄宿,寄宿不需要錢,有午餐補助。而古麗斯坦的家,與學校距離不足5公里,如寄宿,要自己承擔伙食費用。

  每月幾百元的費用,譚海玫滿口承諾下來。只要能不讓孩子輟學,這筆錢她愿意出。孩子住到了學校。中午、下午、晚上,譚海玫利用一切閑暇時間輔導古麗斯坦,經(jīng)常錯過最后一班公交。夜半,月亮照著,風兒吹著,她騎著自行車獨自穿過。

  因為學校初中部臨時撤銷,古麗斯坦初三轉(zhuǎn)到了濱河中學。譚海玫并沒因此中斷對她的資助。她或去學校,或去她家,將生活費及時送到古麗斯坦手中。有一次,她帶著探親的丈夫一起走進這個特別的“親戚”家庭,讓小女孩一家感動非常。古麗斯坦表示高中想考長沙的周南中學,譚海玫丈夫在旁一口應承:“只要考上了,我們負責你的所有費用!”古麗斯坦紅著臉,羞澀地告訴譚海玫的丈夫:“湖南媽媽真好!”

  譚海玫主動和本校教師結(jié)對子,開展“傳、幫、帶、學”活動,邀請老師們到她的課堂上觀摩、學習,并到別的課堂聽課、評課,與本地老師們交流教學方法和手段,探討教學心得體會,總結(jié)教育教學經(jīng)驗。

  體質(zhì)弱的譚海玫,很難適應托克遜的氣候,她依然有口鼻出血、腹脹腹瀉、咽喉疼痛、嘴唇裂皮、口腔潰瘍和皮膚過敏等癥狀出現(xiàn),但她努力克服種種不適,自覺做“民族團結(jié)一家親”的使者。

  她說得最多的一個詞,就是“需要”。

  是的,祖國的需要高于一切。為了這兩個字,她愿在托克遜這片土地上默默奉獻自己的光和熱。

  父子兩代人的情懷

  長沙南站外,曾超光見到了來接他的久違的妻子。

  這是2017年的6月,在吐魯番實驗中學支教的曾超光回來度暑假。

  妻子長相甜美,是曾超光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小驕傲。但他們總是分離,包括兒子。一家三口團圓的日子少之又少。

  妻子接過曾超光的行李箱,沒走幾步,又被曾超光搶了回去。負妻子太多了,他要利用在家的有限時間,無限地照顧她。

  停車場找到車,放好行李,曾超光下意識拉開副駕駛門,坐上去。妻子在駕駛位坐下,復又出來,面色有點難看:“超光,我有點不舒服,你來開吧。”說著,妻子手搭車頂,身子竟然滑了下去。

  曾超光大驚,立馬跳下車,把她抱到后座躺下,發(fā)動引擎,風馳電掣向醫(yī)院駛?cè)ァat(yī)院診斷結(jié)果如晴天霹靂:急性病毒性腦炎。

  他們整整分別了一個學期呀!常言道小別勝新婚,可僅僅在長沙汽車南站講了簡短的幾句話,還沒來得及互訴衷腸,妻子就昏迷不醒了。上蒼給他開了個玩笑,抑或一場夢魘?守在病床旁的曾超光怎么也想不通。

  2001年8月,曾超光第一次援教,是在西藏山南的師范學校。正因為有在西藏援教的寶貴經(jīng)驗,2016年8月,婁底市教育局要從市直學校選派一位生物專任教師赴新疆吐魯番支教時,婁底一中校長范彥江第一時間想到了曾超光。但13年過去,曾超光已屆知天命之年,范校長的心里有點打鼓,擔心會遭拒絕。

  哪知曾超光二話沒說,滿口答應。孩子還小的當年,他都能遠離家鄉(xiāng),援藏支教,現(xiàn)在,兒子已是西安體育學院的大學生了,妻子更會全力以赴支持。最重要的,他內(nèi)心深處對少數(shù)民族同胞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他愿意去幫助那些渴望知識的孩子們。

  9月20日,他風塵仆仆出現(xiàn)在了吐魯番實驗中學,主動要求做了高三(1)班的班主任老師,并擔任兩個班的生物教學。

  民族團結(jié)一家親,維漢一家人,曾超光在工作和生活中牢記這個宗旨。有次晚自習,班上一名維吾爾族學生買爾合巴突然暈倒,得知消息后的曾超光心急火燎趕往學校,及時將她送到醫(yī)院急診,并為她付了醫(yī)藥費,把她安置妥后已是凌晨2點。次日女孩父親來到辦公室向他致謝,要歸還曾超光代付的醫(yī)藥費,被曾超光拒絕了。維吾爾族漢子眼里噙著淚花,用生硬的漢語夸贊道:“湖南人真好!”

  迎黎明、戰(zhàn)黑夜,是曾超光的工作常態(tài)。付出總有回報,他班上的成績一直年級領先,每次月考年級前十名,他的學生常常占了6、7席,而前2名則幾乎次次出于他的班上。由于教學成績突出及與學生的融洽關系,2017年下學期,曾超光被評為最受學生歡迎的班主任。

  大后方穩(wěn)定,學生成績穩(wěn)步上升,這樣順心的日子還沒過多久,就遇妻子突發(fā)疾病,昏迷不醒……他該怎么辦?

  于情于理,丈夫都應守在病床之側(cè)??墒?,吐魯番實驗中學畢業(yè)班的孩子都在等著他呀!他們是幾十個家庭的希望。關鍵時刻他怎忍心拋他們于不顧?在得知他妻子患病后的第一時間,湖南援疆指揮部領導就打來了電話,并延長了他的假期:“留在湖南陪護妻子,這是大事!”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暑假結(jié)束,曾超光按時出現(xiàn)在了吐魯番實驗中學,一如他首次來。不同的是,他的臉上多了憔悴與隱痛。

  妻子基本穩(wěn)定,他把妻子托付給了高薪請來的護工,日薪兩百元。教書給他帶來的月薪,遠遠沒有給護工的多。但世上總會有些這樣的“傻”人,寧愿委屈自己與家人,也不愿辜負國家和孩子們的期望。

  時間到了2018年4月,阿克蘇阿瓦提縣一個鄉(xiāng)村幼兒園,一位帥氣陽光的23歲大男孩在教80多個維吾爾族小朋友唱國歌。孩子們唱得賣勁,一個個跟著旋律揮著小手;大男孩子教得傾情投入,臉上有著微微的汗珠。

  電話響了,接通,是在吐魯番的老爸打來的:“澤澤,好好干,為湖南人爭光!”

  從西安體育學院本科畢業(yè)后的曾澤林,自愿來到遙遠的新疆阿克蘇。他出生在湖南的一個教師之家,現(xiàn)在,自己也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而且,是一名鄉(xiāng)村幼兒教師。

  他的母親,由于急性病毒性腦炎,在老家病床上躺了近一年還沒完全康復。父親為了救母親,已舉債20多萬,接下來的治療費還沒著落。如此情形下,父親曾超光仍然鼓勵兒子到新疆支教,鼓勵他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他來了,沿著父親走過的足跡。父子二代相繼援疆支教,這首動人的樂章正在由這對父子共同譜寫。

  曾超光,這個錚錚男兒,心有大愧卻無悔!

  皓首支邊終不悔

  任向東年過半百,頭頂白發(fā),“皓首戍邊”是他到新疆后最喜歡的一個詞。這個詞帶來的莊嚴感、儀式感,能讓他在疲累之時也能迅疾精神一振。

  沒來疆支教前,他一直在家鄉(xiāng)安化樂安鎮(zhèn)執(zhí)教,即便調(diào)動,也是轄區(qū)之內(nèi)的幾所學校。沒有走出過大山的92歲母親,一直與小兒子任向東住在一起,從未分離過。

  2017年2月,由益陽市教育局指派,任向東隨益陽市第二批援疆工作組,來到了新疆建設兵團12師221團學校支教。

  最初把支教消息告訴老母親時,母親心里一沉,脫口就道:“安化這么多老師,怎么偏偏要你去?可以不去嗎?”60后的任向東,深諳“父母在,不遠游”的古訓,但男兒都有建功立業(yè)之夢,這個夢眼看隨著年齡增長行將泯滅,卻又突然觸手可及,他內(nèi)心的糾結(jié)旁人難以體會。

  去!當然選擇去!

  能夠去,歸根結(jié)底還得感謝妻子。任向東的妻子是農(nóng)村婦女,沒文化,卻賢惠善良,照顧婆婆如同親生父母。家有賢妻,他無后顧之憂。

  221團是新疆建設兵團駐吐魯番地區(qū)唯一的團場,也是距師部最遠的團場。駐地年溫差達70多攝氏度,夏季酷熱,冬季干燥,春季風沙大,條件異常艱苦。學校就位于團部所在地。

  甫至學校,任向東就被直接安排接任初三畢業(yè)班政治和初二畢業(yè)班地理課程,同時兼任學校教研室副主任和文科教研組長。其中地理課程在過去的教學生涯中,任向東從未涉足,壓力巨大。學校師資力量的匱乏,由此也可見一斑。

  從接手到畢業(yè)會考,只有短短三個月時間。教材版本不同,學生情況不熟……任向東白天走訪老師和學生,了解學情,熟悉教材,制定畢業(yè)復習規(guī)劃;放學以后,帶著課本資料回宿舍繼續(xù)工作,一盞明燈經(jīng)常陪到天亮。

  有人勸他這個年紀了,不用這么拼,他說:“我們安化山里人踏實慣了,接手了的事情就要做好。我們到這來,是被寄予了厚望的,絕對不能把工作搞差搞砸!”

  努力終有收獲,2017年的畢業(yè)會考,任向東任教的兩門學科成績達標率創(chuàng)學校新高,獲得了學校師生和家長的一致認可。

  2017年下半年到現(xiàn)在,221團學校新增維吾爾族學生30多人,小學6個年級共分布有民族學生61人,國語水平普遍較低,學習交流都存在困難,如何提高他們學習國語的興趣和能力?任向東費了一番心思,制定了詳盡實用的培訓方案,分層次由教師們進行系統(tǒng)輔導。學期末還專門組織了民族學生全員參與的系列競賽,包括漢字書寫比賽、課文抽簽背誦比賽和現(xiàn)場規(guī)定話題的作文競賽等等,以此檢驗培訓成果。

  這一舉措效果非常好,相當一批民族學生的國語能力達到了漢族學生的中等水平,口語交際基本沒有了障礙,維吾爾族家長們對任向東都心存感激。

  課余,任向東積極參與民族團結(jié)一家親的活動。57歲的吐爾遜·艾外都力是吐魯番高昌區(qū)艾丁湖鄉(xiāng)莊子村四小隊的農(nóng)民,妻子叫米哈爾古麗,兩人的兒子今年30歲還沒結(jié)婚,女兒23歲,在天津科技大學讀書。全家主要收入是耕種11畝葡萄,年毛收入約5萬元,除掉投入和女兒上學費用,所剩無幾。

  任向東知道后,經(jīng)常帶著禮物去看望他們,跟男主人一起下地,陪女主人一起做飯,從心理上拉近彼此的距離;吐爾遜妻子生病住院,任向東購買慰問品去醫(yī)院探望;經(jīng)常在微信上鼓勵他們讀大學的女兒優(yōu)麗吐絲,不忘在她生日和維吾爾族節(jié)日時給她發(fā)個一兩百的紅包……點點滴滴,如春風化雨,溫暖著吐爾遜一家的心。在得知對他們出手大方的任向東其實并非大款,而是一個人賺錢養(yǎng)活全家四口時,吐爾遜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2018年春節(jié),返鄉(xiāng)過年的任向東意外收到一條精美的維吾爾手工地毯,原來是有心的吐爾遜寄過來的。樸實的吐爾遜告訴任向東,本來想寄點新疆干果表心意的,但想到干果吃掉就沒了,就換成地毯作為友誼的永久紀念。

  “需要”,這個詞語簡樸,沒有絲毫華麗的影子,卻集聚著巨大能量,能讓人產(chǎn)生無窮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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