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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guī)X屬芙蓉區(qū)，在長沙市中心，兩條主干道，五一路同韶山路的交匯處，高樓林立，人車涌動，正所謂要沖之地。袁家?guī)X你當然曉得，但是，你未必當然了解。

　　作為土生土長的老長沙，我其實也同你一樣，雖然我目睹了袁家?guī)X半個多世紀的滄桑變化，要說我就對她知之甚深，NO，我也是同你一起搖腦殼的。

　　緣何?因為近日聽芙蓉區(qū)委宣傳部的幾位朋友告訴我，芙蓉區(qū)委區(qū)政府正著力把袁家?guī)X板塊，也就是北至八一路，南至人民路，東至車站路，西至芙蓉路，以袁家?guī)X為圓心，打造成面積達3.16平方公里的袁家?guī)X中央文化區(qū)。我聽了大感意外，袁家?guī)X向來被公認為我們長沙的商業(yè)CBD，中央文化區(qū)，從何說起?得知了他們說的藍圖之后，我相當好奇，就請他們帶我在他們說的袁家?guī)X中央文化區(qū)各處走了走，噯，真是慚愧，我這個長沙的土著，原來對袁家?guī)X，實在是了解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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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帶我去的第一個地方是韭菜園，來看米粉一條街。我從小住在芙蓉區(qū)，也就是過去的東區(qū)，念的小學在瀏正街，有同學就住在韭菜園，我們常常到這里滾鐵環(huán)，打彈子，玩工兵捉強盜的把戲。彼時的韭菜園，同瀏正街一樣，是古城長沙無數(shù)尋常陌巷之一，低矮黑瓦屋，青青麻石路，兩邊住的多是市井人家。我現(xiàn)在住城北，很少過這邊來了。我的小學同學，也早已搬遷。上午十點來鐘的韭菜園，街兩邊統(tǒng)是米粉店，這個時點，居然還有不少本土的同外地的人當街坐著吃粉。天熱，一邊吃一邊抹滿臉的油汗。全省有八個地州市的十三種品牌的米粉，比方常德的壹德壹米粉，郴州的棲鳳渡魚粉，衡陽的紫竹林鹵粉，湘潭的面面嗦米粉等等，沿街擺起，口味多樣。

　　滿街紅紅黃黃的粉旗招展，耀人眼目。一股子長沙地域文化里的市井煙火氣撲面而來。

　　長沙人愛吃米粉是有名的，米粉街自去年開街以來，人氣鼎盛，五一期間，每天來吃粉的人流接近三萬。開街后又舉辦了第二屆“湖南米粉大擂臺”，全省十四個地州市的米粉高手俱在韭菜園同臺競技，一時熱氣蒸騰，喧鬧無比。我是頭一回見識米粉街，不免后悔，因為年初高曉松來長沙做“曉松看世界”節(jié)目，邀我?guī)溟L沙老街，吃米粉。我是帶他在都正街一家粉店吃的，放了四個碼子。早知如此，我何不帶他來韭菜園米粉街吃粉，讓他感受一下長沙的米粉文化的豐富多彩呢?噯，我太不了解長沙街巷的變化了。

　　街上居然還建起了米粉博物館，三層樓，把長沙米粉的起源及發(fā)展有圖像有實物的一一呈現(xiàn)，讓人們感知以米粉為載體的長沙人的生活方式同飲食文化。館長是位帥帥的后生崽，河南人，言語間，竟以比一般長沙人更熟知長沙的米粉淵源自雄，很是有意味，也讓我自愧弗如。

　　街的南頭，省道路運輸局的一面五六米高的灰磚墻，寫有兩個巨大的白色仿宋字：長沙。

　　今年五一，長沙突然間成了全國的網紅城市。無數(shù)外地人涌來長沙，讓長沙城整個水泄不通。記得那天我同我太太到國金去，走在五一路同黃興路，我是用力捉住她的手臂，如果我一松手，她就會被泥石流一般的人流瞬間沖走。面前的這堵灰磚墻，僅僅因為“長沙”兩個大字，竟招來無數(shù)外地游客在此打卡。街道派了四名志愿者維護秩序，但人手遠遠不夠。那些游客排成長龍，在“長沙”兩個仿宋字下拍照留念，又當即發(fā)朋友圈，讓這堵墻連同“長沙”兩個字迅速遠播到海內外，成了名符其實的一面網紅墻。此時，這堵墻下，仍聚了一堆青年男女，挨個拍照。愛美的妹子，正撩起花裙大擺POSE，臉上的笑容，如頭上的太陽，光芒萬丈。

　　大麓古玩城也在韭菜園，外立面是錯落凸出的紅磚，是整條街上設計感最強烈的建筑物，也是整個中南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古玩城之一。老總陳長春先生說，上個月，也就是5月24號，古玩城剛剛舉辦了第25屆湖南文物交流會，當時的盛況是，作為活動的分會場之一的地攤交流會，韭菜園路兩旁，整整擺了1500個攤位，單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藏家同文玩商人，就有近萬人，參觀者則不計其數(shù)，使韭菜園成了一條古玩文化街。長沙文玩市場的熾烈的熱度，讓來采訪的媒體同外地古玩商大跌眼鏡。一位從福建過來的古玩商，帶了三箱文玩參展，一上午就賣完了兩箱，長沙人如此熱愛文玩，讓他十分吃驚。韭菜園的古玩市場，特色便是店面經營同地攤經營相結合，高檔文玩同通俗文玩相結合，讓無論是專業(yè)玩家，還是業(yè)余玩家，都能在此交集，匯成一條熱熱鬧鬧的淘寶街。

　　古玩城投資商陳先生是溫州人，溫州人被稱為中國的猶太人，天賦商業(yè)異秉，大麓古玩城當初經營艱難 ，但他不為所動，堅持了十年，如今的風聲水起，證明了他投資長沙，投資韭菜園這塊風水寶地的商業(yè)眼光同文玩市場長期發(fā)展的戰(zhàn)略預判。

　　韭菜園北口是長沙著名的文物商店，我的朋友，書法家孔小平先生，家藏數(shù)百刀有年份的紅星宣紙，都是購自文物商店。另一位朋友，收藏家羅磊光先生，他收藏的一些精美的木雕、瓷器同書畫，亦是購自這家名店。可以說，長沙有點聲名的收藏家，書畫家，沒有不與這家文物商店發(fā)生過交集的。當年沒事時我也喜歡在這店子里閑逛，看看那些文房四寶，看看墻上的字畫同玻璃柜臺里的文玩，養(yǎng)眼，而且養(yǎng)心。

　　在店子里張望，聽經理說，文物商店目前剛完成改制，劃歸了湖南省博物館，這里將成為省博物館南院，只展呈博物內容，不再進行文物交易。這樣的老店，她的轉型讓我有些百感交集，一切皆在變化中，轉型后的她會煥發(fā)什么樣的生機呢?拭目以待吧。相信她不會辜負長沙，更不會辜負自己，和那些曾經與她發(fā)生過交集的人。

　　就在韭菜園，就在老省政府大院內，還有一處地方讓我神往。早兩年我讀《南渡北歸》，這三冊本的洋洋數(shù)百萬字的史書里，重墨提到了一個令人難忘的名字：長沙臨時大學。

　　長沙臨時大學，時人簡稱為長沙臨大，也就是中國教育史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奇跡般人才輩出的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的前身。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后，北京局勢日危，當年8月28日，國民政府教育部分別授函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指定三人為長沙臨時大學籌備委員會委員，籌劃三所大學南遷長沙，合并組成長沙臨時大學，任命胡適為文學院院長，顧毓琇為工學院院長。三校1600多名學生經過長途跋涉陸續(xù)抵達長沙，陳寅恪、朱自清、聞一多、馮友蘭、金岳霖、潘光旦、吳有訓等一大批教授學人也風塵仆仆同期來長沙匯合。同年11月1日，國立長沙臨時大學正式開課，這一天，也就成了后來的西南聯(lián)大的校慶日。成立之時，校方為滿足學生的要求，邀請了一大批社會名流來校演講，包括湖南省政府主席張治中、大公報主編張季鸞、國民黨高級將領白崇禧、陳誠，還有共產黨方面的陳獨秀同徐特立等等。年底，抗戰(zhàn)局面惡化，11月12日上海陷落，12月13日，南京陷落，武漢告急，長沙的形勢也危如累卵。于是教育部緊急通知長沙臨大，準備西遷云南昆明。1938年2月中旬，長沙臨大開始分三條路線搬遷昆明，最長的跋涉路線約三千里。楊振寧、鄧稼先、李政道、何兆武、汪曾祺等一批后來的大科學家、大學者、大文學家，當時作為長沙臨大的學子，也在長途跋涉的隊伍中蹣跚前行。

　　國立長沙臨時大學在長沙僅僅度過了一個學期。她的舊址是原先長沙的圣經學院，就在如今韭菜園東老省政府西側第三辦公樓。

　　我來的時候，即將對外開放的長沙臨時大學的舊樓正在修繕，臨近完工，腳手架的鋼管正在一根根撤除中。老式的民國建筑，很高的層高，木地板，格子窗，陳設的內容也布置得差不多了。老照片里有當年的《教育部設立臨時大學計劃綱要草案》《長沙臨時大學籌備委員會工作報告書》等歷史影印件，有“長沙臨時大學行政教學組織表”，有蔣夢麟、梅貽琦、張伯苓的照片，韭菜園長沙臨時大學本部的照片以及當年教授在講臺上講學的照片，還有教授們在臨大校舍前的合影等等。實物里最讓我注目的是藍底金字的倒三角形的國立長沙臨時大學教職員的證章，非常特別也非常醒目。想想陳寅恪、朱自清、聞一多這些大人先生在臺上講課，胸前佩戴的，就是這樣的證章。墻上還貼有國立西南聯(lián)大的校歌，歌詞里有“駐足衡山湘水”句，點出了西南聯(lián)大與長沙和長沙臨大的淵源。

　　在長沙，很多人，尤其年輕的一代，并不曉得此地有過“國立長沙臨時大學”，不曉得有那么多大學者，大教授、大文豪，以及后來青出于藍更勝于藍的中華學子與民族精英，就在韭菜園這條長沙的尋常陌巷里出出進進?！赌隙杀睔w》里寫了梁思成、林徽因等教授們在長沙的生活，也寫了教授們最喜歡吃的湘菜館，甚至寫了他們告別長沙，在長沙的湘菜館里的最后的晚宴，碰杯聲中，是無盡的悵緒同不舍。

　　我看著臨大的舊樓，同樣的，也是滿懷的悵緒同不舍。中華文化的巨星們在長沙，在韭菜園，在古城歷史的夜空，可是留下過悲欣的光芒呵!

　　3

　　我很奇怪宣傳部的朋友為什么要帶我來看佳兆業(yè)廣場，這不就是一幢商業(yè)建筑，5A甲級高檔寫字樓嗎?與她毗連的，是友誼商店同敬天廣場，也是地鐵2號線與7號線的交匯換乘處。目前寫字樓入駐面積有3.4萬平米，預租面積也有3萬平米。若企業(yè)全部入駐后，稅收將超過2億元，佳兆業(yè)廣場也將成為芙蓉區(qū)樓宇經濟中的“億元樓宇”。但這樣的商業(yè)樓宇，與文化有什么關系呢?上到15樓，寬敞明亮的走廊里，辟了一線展示柜，標著“湘品出海”，櫥窗里擺著跨境出海、走向世界的湖南特產：湘繡、湘茶、湘瓷、湘稻、湘蓮等等一系列有三湘四水濃郁地方特色的湘品，既是品牌推廣，也是文化輸出——輸出我們的湖湘文化與我湘人的生活方式。除了展示“湘品出海”，也展示了“湘商回歸”。在闊大的鯨魚辦公區(qū)，一排排的電腦屏前坐著一排排的年輕男女，手指輕敲鍵盤，訂單全球飛揚。我看到有許多從深圳、廣州、北京等一線城市回歸的年輕的湘商，在此從事跨境電商的業(yè)務。鯨魚跨境還與芙蓉區(qū)聯(lián)手，打造出一站式孵化平臺，為各企業(yè)同制造商提供產品孵化服務、人才孵化服務及創(chuàng)業(yè)孵化服務。在跨境電商行業(yè)內，有一句響當當?shù)脑挘?ldquo;全國電商看深圳，深圳電商看湖南”。互聯(lián)網時代，社交平臺也好，跨境電商也好，我湖湘子弟真是出了一大波互聯(lián)網人才，像做微信朋友圈的張小龍，做58同城的姚勁波，做快手的宿華等等，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又一個中國互聯(lián)網應用的奇跡。這幢寫字樓里從事跨境電商的年輕湘商群中，潛伏了多少未來的張小龍們呢?我想，跨境電商這個互聯(lián)網行業(yè)，必定有一種互聯(lián)網精神，在這種精神里，我湘人必定植入了一種湖湘文化的因子，扎硬寨，打死仗，提著腦殼朝前沖。這是包括湘商在內的我湘人血液里的文化DNA。所以，在佳兆業(yè)的宣傳連廊里，我還看到了“湘軍人才”的宣傳板塊。

　　見到佳兆業(yè)廣場的負責人小胡總，在他的辦公室喝茶聊天，聽他聊佳兆業(yè)的謀想。年輕人的思路總是新潮，于是他們將以新潮的定位與規(guī)劃，更精致的業(yè)態(tài)品牌，更數(shù)字化的管理運營，緊緊抓住長沙年輕人愛玩愛吃愛打卡愛新鮮的特點，來呈現(xiàn)具有年輕屬性的多姿多元的“玩美”時刻，比方與湖南省圖書館合作，打造長沙首家集免費閱讀同創(chuàng)意沙龍咖啡等功能于一體的大堂白領書吧，又比方在一樓大廳左側通過美陳展板展現(xiàn)老長沙的城市記憶同城市記號，并且用袁家?guī)X的前世今生，圖文并茂地營造袁家?guī)X獨有的文化氛圍，再比方，要在商業(yè)裙樓里舉辦“新國潮”展陳，引進國貨潮牌，傳播湘繡、漢服等非遺文化，推廣傳統(tǒng)手藝人，進行湘繡國服策展，加持長沙文化品牌。

　　我理解小胡總的話，他想做的一切，概括起來講，就是想在一個完全現(xiàn)代化的商業(yè)寫字樓里，注入湖湘文化傳統(tǒng)的精魂。他同我說話，已然不是在商言商，而是言的文化。袁家?guī)X上的后生崽，情懷果然不俗。

　　因為說到了湘繡，于是就去看湘繡博物館，就在左近。此館1999年建成，去年又完成了提質改造，2000多平米的展館大氣凝重，內容上系統(tǒng)而專業(yè)地展陳了湘繡的歷史與技藝的生發(fā)流變，著重地介紹了湘繡的百年發(fā)展史及湘繡作品所承載的湖湘文化特質。整個展陳內容的主題，叫做“針尖上的湖湘之美”。我以為這個主題非常好。蘇繡粵繡蜀繡湘繡這中國四大繡品里，湘繡以其特別的針法、質感與圖式，展現(xiàn)了湖湘獨有的地域審美與民俗文化。1978年我第一次獨自出國訪問美利堅，隨身帶的禮品，就是十幅湘繡小品，拿來送老外，極客氣，極精美，也極富特色。我記得我造訪哥倫比亞大學全美最大的中文圖書館，把一幅湘繡贈給接待我的圖書館長，他拿在手上摩挲了半天，一直不停地說，Ho，Beautiful!Beautiful!Very beautiful!

　　博物館里的展呈藏品有4000余件。這些作品件件美侖美奐，映射出我湖湘人熱愛生活并創(chuàng)造美的生活的熾熱浪漫的民性。

　　陪同我參觀的館長說，除了展陳美好的湘繡歷史與作品，博物館還有一個重要的使命，就是致力于湘繡非遺技藝的保護同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以此來提升人民群眾的精神生活，推動傳統(tǒng)文化回歸現(xiàn)代生活。

　　我看到二樓的一個大廳里，許多繡女在繡湘繡作品，有的作品是一個人在繡，有的作品是兩三個人三四個人在繡。問一個在繡任伯年的人物花鳥繡像的繡女，這件作品繡了多久了，答說已繡了八個月。有件布達拉宮的唐卡畫的大型湘繡訂件，四個人在圍著繡，面前是幾十種五顏六色的繡線，問繡了多久，答說已繡了三年多。一針一針，皆是繡女的心力同心血呵。這樣的場景，真是讓人感慨。無形的傳統(tǒng)文化，就是這樣，不疾不徐，從從容容，一針一線，有形地縫入了我們時代華麗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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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路上的窯嶺，也正在袁家?guī)X中央文化區(qū)內，湘省幾家大的劇團都在這里：省京劇團、省湘劇團、省花鼓戲劇團。恰好我到此的前一夜，還在省湘劇團劇院里看了一場大型現(xiàn)代湘劇《李貞回鄉(xiāng)》，由我的朋友盛和煜編劇，盛先生是國內一流的編劇，他的代表作有《走向共和》《恰同學少年》同《夜宴》。這回編的《李貞回鄉(xiāng)》，把實際上并不好處理的紅色題材戲，寫成了細節(jié)豐茂，戲劇沖突強烈的人性人情戲，把李貞這樣一個共和國第一位女將軍塑造得情感飽滿又豐采照人，真是高手。飾演李貞的青年湘劇演員曹威治，唱功、臺詞、表演、扮相，也真是可圈可點。我認識她，半個月前還參加了她的婚禮，也同她的伯父，湘劇大師曹汝龍是好友，叔侄二人，皆是業(yè)界有名的“戲瘋子”，一門心思，都是用在湘劇表演藝術上，如琢如磨，日日用功不輟。曹威治是80后，青年演員挑大梁，說明湘劇人才輩出，令人欣喜。

　　說起湖南戲劇人才輩出，省京劇團的青年演員張旋，剛剛因出演現(xiàn)代京劇《向警予》里的向警予，而成了今年中國戲劇梅花獎的年輕的新科得主。真是可喜可賀。

　　走進省花鼓劇團排練廳，臺上演員們正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戲劇展演重排獲得過文華獎的優(yōu)秀劇目《老表軼事》。臺下樂池里，樂隊正敲鑼擊鼓，臺上演員匆匆走臺，好不熱鬧?；ü膽蜃钍芎厦耖g百姓喜愛，像《打銅鑼》《補鍋》這樣的花鼓小戲，送下鄉(xiāng)去，只要兩三個演員在臺上表演，就可以弄得滿堂喧騰喜氣，讓鄉(xiāng)民們樂得合不攏嘴?；ü膽颉⑾鎰「咔贿@樣的地方劇種，特別能反應出湖南民間的生活習性同地域文化，表演中，湖湘人生活的元氣飽滿淋漓，民性高揚，是湖湘民間文化最好的載體之一。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在郊外的一所中學教書，每天騎單車回城里來，借住在京劇團一位朋友曾鳴的單身宿舍里，認識了好多劇團的朋友。每天晚上，我躲在朋友的宿舍里寫作，直到凌晨，寫下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代表作《白色鳥》。寫完了，就走出劇團到窯嶺上吃一碗紅燒豬腳，幾片臭豆腐，然后困覺。窯嶺真是充滿了我的年輕而溫暖的回憶。

　　現(xiàn)在窯嶺上的幾個劇團，條件比八十年代好太多了。政府也大力扶持，他們不斷地排演新劇，來滿足長沙乃到全省民眾的精神文化需求。很多劇目，很多演員，都得了梅花獎、文華獎、五個一工程獎等國家大獎。尤其是年輕的演員正在成長同崛起，讓人感到欣慰。

　　人民路上人民如潮涌，比肩摩踵，不亞于最市井的南門口。我一位攝影家朋友歐陽星凱曾在這條路上的一幢將要廢棄的居民樓里，拍下了租住在這里的民工的肖像同他們艱辛又樂觀的生活，做了影展，也出了畫冊，影展同畫冊名，就叫“人民路”。人民路上的人民，在為生活打拼的同時，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精神食糧。人民路，在文化上一定要對得起人民。

　　我還在花鼓劇團看排練的時候，湖南圖書館的賀館長就給我打來了電話：聽說你要來我這里看看，我等著呵，什么時候來?我說，一會兒就來。窯嶺轉到韶山路，幾百米，就是省圖書館，賀館長果然在前坪的雨中等我。

　　賀館長叫賀美華，湘鄉(xiāng)人，他的同鄉(xiāng)出了個頂呱呱的曾國藩。他說的長沙話里也有濃郁的湘鄉(xiāng)口音。更重要的是，他有曾國藩身上的湘鄉(xiāng)人吃得苦霸得蠻的一股子行事的狠勁。

　　湖南圖書館可是有歷史的圖書館，成立于1904年，乃我國最早以“圖書館”命名的省級圖書館。何叔衡曾當任過館長。青年毛澤東也曾在此讀書自修?，F(xiàn)在的館舍是1984年建的，館名由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同志題寫。湖南圖書館內藏有古藉80余萬冊(件)，古藉藏量位居全國第6，而古舊字畫藏量則為全國圖書館少有。我是這里的?？?，圖書館經常舉辦市民大講堂、讀書會、詩歌朗誦會、學術講座、文物展、書畫展……我也常常側身其間，躬逢其盛。我也曉得賀館長他們在班子建設、疫情防控、古藉保護、資源建設、硬件建設、學術提升、市場對接、特色服務等等諸多方面干得有聲有色。省圖在近幾年的變化，也是有目共睹。

　　賀館長邀我到他辦公室喝茶聊天，說好朋友多時不見，聊聊天還快活些。聊天中我問他圖書館在為社會服務方面有哪些新舉措時，賀館長興奮了，談了一通他們的服務品牌創(chuàng)新。這位舍得干的湘鄉(xiāng)人，確實做了許多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比方，他們推出了“一網讀盡”數(shù)字閱讀平臺。這是湖南圖書館運用移動互聯(lián)網思維，以當前最熱火的微信APP小程序形態(tài)，研發(fā)并推出國內首個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圖書館數(shù)字閱讀云平臺。這樣的云平臺，整合了諸多數(shù)字閱讀資源，免費供讀者使用，一舉解決了全國圖書館行業(yè)普遍存在的重建設、輕使用等等資源活化不足的問題。查了一下，目前，平臺的注冊用戶，已高達4083.5萬人，跟歐洲人口排名前五位的西班牙的人數(shù)差不多。另外這個平臺，全國已有1276家圖書館在開通使用。又比方，全面啟動“藏書于民”項目。此項目是湖南圖書館實施的文化惠民工程，是一項對全民閱讀的新模式的探索，嘗試擴大公共文化服務覆蓋面積，在全國同樣也是首創(chuàng)。“藏書于民”實現(xiàn)了儲備圖書的再利用，解決了館藏圖書資源日益突出的“藏與用”的矛盾，讓下架圖書再流轉，旨在更好地滿足民眾精神文化生活的新期待。去年一年，他們就與省人社廳、省住建廳、湘鋼一中等社會各界聯(lián)合建設藏書點5個，共建圖書室3個。目前各類聯(lián)建點總數(shù)已達15家，藏書約15萬冊。上文提到的佳兆業(yè)廣場一樓大廳的白領書吧，也是這個項目的落地。至于讀書會分享會大講堂一類閱讀活動，那就不勝枚舉了。賀館長的口頭禪是：拿了政府的錢，總要做點子事。說完就笑，那笑里，有一種憨實，有一種謙恭，也有一種豪氣。

　　與湖南圖書館近在咫尺的，是湖南大劇院，剛維修改造不久，走進去，四處明亮，眼角里都是光。三樓的劇院前廳，玻璃幕墻擴大了面積，竹雕壁畫也翻修一新。這里也是我常常來看電影看演出的地方。大劇院接待過來自美國、德國、法國、奧地利、古巴、巴西、俄羅斯、蒙古、朝鮮、英格蘭、加拿大等諸多國家的國際演出團體，也接待過中央芭蕾舞團、中央樂團、總政歌舞團等國家級藝術院團，有芭蕾舞、話劇、京劇、歌劇、鋼琴、小提琴、交響樂、民樂等各種藝術形式同門類的演出。有一回胡德夫在這里演唱臺灣民謠，演完了我們擁著他在我一位朋友羅奇的家里吃宵夜，老頭子喝醉了酒，聲音依然宏亮，大聲說，長沙好地方哦!還一回好友譚盾在這里演出他的《水樂》，演完了，主持人問他，先生你是長沙人，在長沙你最喜歡的是什么?譚盾對著伸過來的話筒答，一是彈四郎，二是偉哥。主持人詫異地問，偉哥是誰?譚盾大聲道：偉哥，就是何立偉咧!

　　劇場里，全省各地的合唱團正在為慶祝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的合唱擂臺賽輪番排練，臺上來自邵陽的一支合唱團在排練合唱毛澤東的《婁山關》，因為是彩排，演員們都穿了紅軍的軍裝，布景也裝置出了婁山關的逶迤雄壯的山嶺，指揮手中的指揮棒輕輕一揚，氣勢雄渾的幾個聲部的合唱如勁風卷起：“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湖南大劇院，當然是省會長沙地標性的文化建筑，也是湖南演出市場同電影市場的標桿——她的演出票房排名全國劇場前10名，電影票房排名全國電影院前50名。從1998年建成至今，各類演出已達3000多場，電影放映達13.5萬多場，觀眾相加約5000多萬，算起來，大約長沙市民平均到過7次。這個數(shù)據(jù)還是蠻嚇人的。這個數(shù)據(jù)同時也說明，長沙的文化市場之大，和市民對文化的需求之旺。

　　大劇院的隔壁，就是在建的湖南文化廣場。過去這里的建筑，長沙市民親切地簡稱叫“娛樂”。這里面的歌舞廳、夜總會、電游室，留住過許多市民的記憶。正在裝玻璃幕墻即將封頂?shù)奈幕瘡V場建筑在韶山路與解放路的十字交叉處，無疑也將是長沙的藝術地標。她是湖南省的十大重點文化工程。其定位，是“湖湘首座新文化產業(yè)復合體”。樓高33層，總建筑面積達82000平米的文化廣場，將成為“長沙城市文化藝術會客廳”，是袁家?guī)X中央文化區(qū)最酷的建筑之一。

　　入駐文化廣場的企業(yè)，其定位當然都與文化同藝術有關。比方湖南最大的演藝集團，就即將搬遷過來。作為演藝龍頭，她的入駐，將起到示范作用。袁家?guī)X因為有了文化廣場，藝術與文化的氛圍，勢將日益濃烈起來。

　　接著，我又去了曙光路與人民路交口處的“798”。“798”現(xiàn)在叫“曙光798城市體驗館”，過去，這里是有名的曙光電子管廠，國企。與北京的“798”一樣，都是在寬敞的舊廠區(qū)里辟出藝術空間來。空間的占地，有60畝之大，形成了一個規(guī)模不小的創(chuàng)意文化園區(qū)。進大門的那幢主體建筑的三樓，有湖南省舞臺攝影藝術家協(xié)會的辦公駐地。兩年前協(xié)會換屆，我被推舉為主席，所以也常常來這里開會，辦影展，辦攝友間的作品交流會，開講座。園區(qū)內有一家不錯的湘菜館，我也常來這里吃飯。但我并未在園區(qū)內四處走動過，這回來，才認真看了看，對LOFT式的創(chuàng)意辦公區(qū)、攝影基地、教育培訓基地等綜合業(yè)態(tài)印象頗深。運動公園、籃球館、羽毛球館、跆拳道館、臺球館、青少年體能訓練館等場館內人氣挺旺。年輕人喜歡這樣的地方，我看到幾個妹子尖叫著在玩蹦床，另外一些妹子在練瑜伽，后生子則在練拳擊，打籃球。798剛建立的時候我就來過，那時還很冷清，許多空間都無人入駐，幾年過去，現(xiàn)在，這里入駐的商戶就有六七十家，文化與商業(yè)交互式體驗的產業(yè)新模式，吸引了周邊不少年輕人。這里已成了芙蓉區(qū)授牌的芙蓉區(qū)重點文化產業(yè)園區(qū)。我看到園區(qū)內所有的停車位，都停滿了紅紅綠綠的小車，幾乎沒有一個空位，足見她現(xiàn)在的流量頗為驚人。一個園區(qū)要做起來，做得好，一靠政策扶持，二靠模式創(chuàng)新，這是我在798的一點感慨。

　　我最后到的地方是袁家?guī)X新華書店，她的位置真是好，正是五一路同韶山路的交匯點，地處要津。這里也是一個讓人充滿回憶的地方?，F(xiàn)在我雖然都在網上購書，但當當網一類互聯(lián)網購書平臺未興盛起來的時候，我大多都是跑到定王臺新華書店同袁家?guī)X新華書店來買書。袁家?guī)X新華書店是1986年3月1號開業(yè)的，建筑總面積上萬平米，營業(yè)面積有4000多平米，當時可是亞洲最大的書店，當然也是中南地區(qū)最大的綜合性書城。開業(yè)時，書店薈集了全國400多家出版社3萬余種圖書，所謂琳瑯滿目。上世紀八十年代，全社會都形成了讀書熱，那時的袁家?guī)X新華書店，只要一開門，里面便是人頭擠擠，好書上架，真是需要搶購，要拼手速，手慢則無。我在這家店，估計至少買過一千冊以上的書藉。我還在袁家?guī)X書店辦過簽名售書，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就是在這里首次簽售，兩個鐘頭，簽了數(shù)百本。我有許多本地的同外地的文友，也是在袁家?guī)X新華書店舉辦的首簽活動。我多次陪過文友在這里簽售，每回都是里三層外三層的被團團圍在“圍城”里。很多社會名人也在這里舉辦簽售活動，比方易中天，比方余秋雨，還有本土的汪涵等等。袁家?guī)X新華書店的建成，是長沙市新華書店發(fā)展的重要里程碑，同時也意味著位于長沙核心城區(qū)的袁家?guī)X的文化地標從此樹立。她獲得的榮譽頗多，省市兩級的“文明窗口單位”“全國最美新華書店”“全國十大最美基層書店”“全國書業(yè)榜樣閱讀空間‘新銳品牌’”“全國書業(yè)多元文創(chuàng)品經營示范門店”等等，一再地光環(huán)加身。到今天，經歷35年的滄海桑田，盡管全國的實體書店都面臨困境同挑戰(zhàn)，但袁家?guī)X新華書店仍是長沙經營面積最大，經營品種最多的書店。她矗立在袁家?guī)X最核心也最顯眼的位置，永遠都是袁家?guī)X的文化排頭兵。

　　我在書店的書記辦公室坐了一會，我認識書記和其他幾位負責人，前年，王蒙先生攜他的新著在書店所屬的“樂之書店”舉辦了新書首發(fā)會，她們都參加了，一起共進了午餐。我和出版集團董事長龔曙光先生作為對談嘉賓，與王蒙先生在首發(fā)式上作了“鏘鏘三人行”式的對談。那天的書店，連過道上都擠滿了聽眾。抬眼望去，大多數(shù)是年輕人。我看到他們，就覺得是看到了文化的希望。實際上，只要經營模式創(chuàng)新，只要閱讀活動創(chuàng)新，服務意識創(chuàng)新，精神文化的生長空間，仍是看不到天花板的。閱讀永遠都是人類最重要的精神生活方式之一。

　　5

　　感謝芙蓉區(qū)委宣傳部的幾位年輕朋友，他們一直陪同我參觀采風，讓我重溫了袁家?guī)X，刷新了我對袁家?guī)X的認知，讓我慚愧也讓我驕傲。原來袁家?guī)X不止是個著名的商圈，更是一個內蘊深厚的文化圈，這里不僅有許多了不起的文化單位，還有許多了不起的文化人才、文化項目。不僅有令人懷想的歷史，還有令人興奮的今天同未來。盡管因為時間倉促，即使是走馬觀花，袁家?guī)X中央文化區(qū)我仍有好多地方并未走到，但就我的觀感而言，我以為袁家?guī)X不是在打表面的文化牌，而是袁家?guī)X整體產業(yè)群在向文化轉型，或賦予產業(yè)以文化的動力與靈魂。也許芙蓉區(qū)委區(qū)政府意識到了，作為歷史文化名城的長沙，文化才是最大的內生資源和生產力。向文化轉型，是一種國家級的深具眼光的戰(zhàn)略決策。中國要文化強國，湖南要文化強省，長沙要文化強市，而芙蓉區(qū)，正在著力文化強區(qū)。

　　我很希望長沙的民眾像我一樣，到袁家?guī)X中央文化區(qū)走一走，你一定也會像我一樣，深切地感受到，今日的袁家?guī)X，已不是昔日你固執(zhí)的印象中的那個袁家?guī)X了。

　　“文化自信”這個詞聽上去是很抽象的，但是你在袁家?guī)X中央文化區(qū)走一走，看一看，“文化自信”四個字，一定會漸漸清晰起來，具體起來，并且，在心中蕩漾起來。

　　文化高鐵的下一站，就是——袁家?guī)X。

　　2021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