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湖南日報 時間 : 2023-07-28
分享到:
時光荏苒,春秋代序。三十四年過去,重讀時任政治處主任柴虎群同志給我的信,不禁心潮澎湃、感慨萬千。
1989年2月,我轉業(yè)至地方剛剛兩個月,就收到了主任的信。這封信,如燈似火,照徹心扉,給我以莫大安慰。也許因為年輕,自視才高八斗的我,面對陌生的未來,心里多少有些惶恐和茫然。感謝主任的信,帶著春雷一般浩蕩的激情,給我以戰(zhàn)勝困難的勇氣和奮發(fā)圖強的自信。
主任在信中寫道,“愛你才華出眾,不忍放行,但念早走,對你前途有利,故忍痛割愛”。依依難舍之情,躍然紙上,以別樣的關愛,支持著部下的去留和選擇。這種大度超然的情愫,感人至深,難以忘懷。
“相處幾載,(我們)彼此了解,你德才兼?zhèn)?,使我敬仰”。我想,面對這種至誠的謙虛和充分的肯定,每位身臨其境的人都會由衷感受到他那通貫其間的人性美好與善良。堪可告慰的是,我沒有辜負主任的期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好了自己。功名不敢妄說,至少在做人上無愧天地良心。
在我人生的轉折處,主任信里給我以殷切的期許:“你從一個單一的世界走向社會多元的世界,有一個適應過程。我想你是很快會適應的,望你在地方大展宏圖,搞出成就,我盼望在報刊上見到你的名字”。這些話語,猶如戰(zhàn)斗的號角,催人奮進,鞭策著我勇毅前行?!盁o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沒有因為分別而嘆息,也不為私情而垂淚,而是以詩和遠方的從容淡定,揮手作別,大氣昂揚。
信的末尾,主任對我當年錢包被盜一事也深表關切,并在我轉業(yè)不久后給予了70元的救濟補助,這可相當于我當時一個月的工資呵!人走茶不涼,感情依舊在。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愛的崇高與偉大。這種永不放棄的基因,是軍人之間特有的精神密碼。無論是戰(zhàn)爭年代還是和平時期,它既剛烈如火,又柔情似水;是生死相約、義無反顧的奔赴,更是百煉成鋼化為繞指柔的一往情深。
我離開部隊不久,主任就升任為團政委,后來又官至北京某部旅政委。這種升遷對他來說可謂名歸實至。前幾年,他因年齡之故,從旅政委任上退下來,我們恰巧又在北京久別重逢。他聽說我到了北京,臨時改變去他女兒那里聚會的計劃,中途下車與我相見并共進午餐。依然是溫文爾雅,一派君子風度,謙和內斂,訥于言而敏于行;依然是話語不多,但卻笑容可掬,于深沉穩(wěn)健之中,給人以“溫柔敦厚”般的氣韻。他總夸我文采好,欣賞之情溢于言表。其實他自己才是軍中文章高手,重要的經驗材料都出自他的手筆。常言道,好文章都是改出來的,此話信然。他的文章往往一氣呵成,但這可能僅僅是兩成功夫,八成要用在反復修改上,字斟句酌。我所見過的他的稿子總是密密麻麻,反復刪削的。局外人無從知曉其中奧秘。但作者知道,文章里的風雷激蕩,恰恰掩藏在表象的深處。所有縝密的巧思和斐然的文采,一定是在他改定謄抄之后,方見廬山真面目——氣勢如虹,流光溢彩。
主任是山西人,那里的歷史文化或風土人情給了他深厚的浸潤和熏染。這就是求真務實的人生秉持。無論是當年的相識相知,還是后來的通信交流,你會感覺到他厚實的品格是那樣披肝瀝膽,光彩照人。1987年3月,我曾經被授予空軍優(yōu)秀青年稱號,推薦材料是經他主持的組織股審送,其中的醞釀過程我無從知曉。部隊鐵一般的紀律絕不允許個人矯情,期待的是光明正大的結果,而不是私下的授受與人心籠絡。如果不是從空軍組織工作通訊中得到信息,我還真不知道這份榮譽居然與我有關。主任沒有向我透露半點消息,盡管我們每天經常見面。我由此明白,不以人身依附或利益關聯(lián)為前提的感情,白璧無瑕,最能經得住時間的考驗和歲月的淘洗。
主任樸實無華,重在精神認同,以心換心,肝膽相照,讓人在心悅誠服之中如沐春風。他長期從事部隊的政治思想工作,以培根鑄魂為神圣使命,淬礪了無數(shù)官兵的操守心靈,也涵養(yǎng)了自身的人格品質。這種教養(yǎng)素質,除了博雅的才情,睿智的思致以外,還需要寬厚的胸襟,博愛的情懷。幸運的是,我在十年軍旅生涯中,就政工首長而言,除主任以外,還得到過許文安、劉崢嶸等同志的垂青與幫助。他們堪稱是政治工作者的楷模,令人尊崇與敬重。我總的感覺是,在血與火一般熱烈緊張的軍隊生活中,政工首長就是部屬或戰(zhàn)士心靈的慰藉與承載,如慈母、似長者,籠天地于無形,以微風細雨的方式,點化冥頑,教育部隊,從而鍛造出一支能打仗、打勝仗的威武之師。飲水思源,十分感念主任的一言一行,是那樣深刻地影響了我后來的人格塑造和成長,如同一把精神的火炬,照亮了我的人生道路。
主任工作上是我們的良師益友,生活中也十分本色自然,很接地氣,就像一支琴曲,恰如偏僻處生出的幾桿翠竹,雖然少了些姹紫嫣紅,但卻獨具淡雅而平和的風骨。這就讓我想起他家的那個菜園來。雖然不大,但在盛夏時節(jié)卻熱鬧非凡。黃瓜、豆角、韭菜、西紅柿、絲瓜等等,郁郁蔥蔥,競相蓬勃,十分亮眼。草原少雨,澆灌多靠人工。閑暇之時,主任脫下軍裝,常常躬耕菜園,儼然一個厚道的莊稼漢子,一股鄉(xiāng)野之風迎面撲來。當時我對此種做派似乎還不以為然,殊不知,而今我自己老當益壯,每每忘情于菜地,不亦樂在其中么!“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在某種情況下,這何嘗不是一種曠達、超邁的人生態(tài)度,給人以胸次浩然、淵深樸茂的淡泊與寧靜。
周末的晚上,主任有時會邀請我們政治處幾位家眷不在部隊的同志,到他家里品嘗那些經他辛勤侍弄的新鮮蔬菜。涼拌、炒、炸、蒸、煮的都有,品類眾多,十分可口。主任和嫂夫人見我們大快朵頤的樣子,笑得十分開心。那時我還不怎么會喝酒,一兩杯就覺得微醺。然而,主人盛情,醉了也無妨。月上中天,興盡歸來,頓覺宇宙之無窮。相思如酒,歷久彌新,那種感覺至今還留在美麗草原的夜色里。
恒沙萬眾,不是每一場邂逅都會擁有相同的風景。主任與我之間,心中都有一片抹不去的云彩。我們無需向天空承諾,卻永遠朝夕相伴,帶著無盡的思念與牽掛,在歲月的長河里,深情地凝眸。
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 | 版權所有 : 湘ICP備05001310號
Copyright ? 2005 - 2012 Frguo.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