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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中青年作家系列訪談 | 羅志遠:天真有時,感傷有時

來源:湖南作家網(wǎng)   時間 : 2023-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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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湖南當代文學史,某種意義上講就是中青年作家的崛起史。自上世紀80年代到21世紀初,文學湘軍經(jīng)歷了一系列變化,從嶄露頭角到黃金時代,再到沉寂突圍,繼而建立新的格局,這其間,都是一批中青年作家在文壇上橫刀立馬,鑄就了文學湘軍的影響力。

為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繁榮發(fā)展湖南文學,湖南作家網(wǎng)策劃了“湖南中青年作家系列訪談”活動,旨在通過與當前創(chuàng)作較為活躍,成績較為突出的中青年作家對談,挖掘其寫作背后的真實感受和生命體驗。在傾聽、交談過程中,再現(xiàn)每位作家的創(chuàng)作之路,從創(chuàng)作背后構建一部關于湖南當代中青年作家的心靈史。


本期作家檔案:

羅志遠,90后,湖南長沙人,本科畢業(yè)于西南大學文學院,現(xiàn)于西北大學創(chuàng)意寫作專業(yè)碩士就讀,作品散見于《作家》、《作品》、《西湖》、《湖南文學》等。有小說被《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轉載。曾獲由《作家》《青春》《青年作家》聯(lián)合舉辦“全國大學生創(chuàng)意寫作短篇小說大賽”金獎,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等。中短篇小說集《書法家》即將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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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羅志遠


采寫 | 李麗娜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慕克曾在書中沿用席勒的論點,把小說家分成兩種類別——天真的和感傷的。關于這兩個詞的定義,簡而言之,前者多為率真寫作,無所顧忌;后者質疑自我感知的一切事物,甚至走向自我反思。而帕慕克借此提出,一個小說家真正的理想狀態(tài)是:既是天真的,也是感傷的,兩者結合互補,形成微妙的平衡。


2023年7月10日,傍晚。連日高溫的北京終于在這個午后顯出頹勢,天空出現(xiàn)幾團墨色的云,光不知都藏進了哪里,天暗沉沉的,一列由九、十個青年人組成的隊伍正穿行在北京的街道上,頗為熱鬧。

羅志遠就在其中。短袖T恤,黑色運動褲,藍色方框眼鏡,他很好找,人群中落單那個,手里總還要提著什么,這次是一個白色的“西貝莜面村”購物袋,里面裝著他的房卡、紙筆和傘,他說天氣預報顯示一會兒下雨。

這是來魯迅文學院報道的第一天,羅志遠正要和這群上次在毛澤東文學院結識的朋友一起出去吃飯。他一如往常,行走在人群之中,又好像游離在人群之外。


喜歡靠邊兒的“社恐”

“太尷尬了”,食堂里,羅志遠在小聲說。

就在剛剛結束的小說課堂上,《小說選刊》主編徐坤對羅志遠的稿子大加贊賞,全班向他注目,他坐在第一排,有些欣喜也有些窘迫。一下課,學員們一擁而上圍住了徐坤,羅志遠一溜兒煙跑了,沒想到課后班級老師的一條微信緊追過來——徐坤老師這么夸獎你,你課后為何不與她多多交流?

“當時的確是i人屬性大爆發(fā)了!如果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我至少會去說一聲謝謝老師吧?!彼潞笳J真地說。

“社恐”(社交恐懼癥),“i人”(性格內傾的人),這是當下流行話語里,屬于羅志遠的分類。對他來說,有時候逃離人群,是近乎本能的反應。

可自從通過寫作走進大家視野,羅志遠需要面對人群的時刻越來越多了。

寫作研修學習、創(chuàng)作交流分享,作為新生代寫作中的佼佼者,羅志遠一不小心,就成了眾人目光匯聚的中心。

鮮花與掌聲容易致幻,認可與期待的目光有千鈞重。

“我不太喜歡站在眾目睽睽的位置,我就喜歡在旁邊呆著。”

靠邊兒站,是他為自己選擇的舒適區(qū),也是對自己嚴格的要求和清醒的認知。他認為一個人的創(chuàng)作路是很長的,不能因為一時的滿足而忘了自己真正的方向。

回到西北大學的校園里,羅志遠上課,下課,提著電腦鉆進圖書館,悶頭讀書或寫作,一上午與一下午,時間各自分配,第二天依舊。

除了與朋友約飯或偶爾出行外,這樣的日子,他重復了近五年,約一千三百多個光陰。


寂寞的游戲

羅志遠的童年是自己和自己的游戲。

由于爸媽分居,媽媽每天都要上班,他又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于是只能一個人關在房間里,自己和自己游戲。將所有的玩具傾盆倒下,兩臂從中一開,劃分兩個陣營,排好兵,列好陣,一聲口號如雷霆,一場激烈的廝殺就此上演。

一盤棋,自己和自己下,一場仗,自己和自己打。實在玩夠了,就到門口看螞蟻搬家,一看,看到太陽掉到了樓房下面,昏黃的天光漸漸斂退,白色路燈越來越亮,這時候,媽媽也就回來了。

“以前外婆身體還好些的時候,會帶我去圖書館?!?/p>

離家很近的省圖書館,成了羅志遠獨處時光里不可多得的心靈游樂園。不過那時候的他,看的大多是一些武俠小說和漫畫。金庸、古龍、《知音漫客》,沒怎么經(jīng)歷現(xiàn)實中的俗世,已經(jīng)走遍了刀光劍影的江湖。這也讓他的世界異常的純粹,不知不覺中浸染了角色們那股子天真熱血、堅韌執(zhí)著的精神。

在采訪過程中,他無意間談及到古龍小說《天涯明月刀》的傅紅雪。

“在書中人物定位上,他是一個跛子,但同時也是天下第一的刀客。他從4、5歲開始,每天要練習拔刀的動作一萬兩千次。另外我也很喜歡其中的有一段對話——

傅紅雪說:“刀法千變萬化,撥刀卻只不過是其中最簡單的動作?!?/p>

卓夫人問:“這動作你練了多久?”

傅紅雪說:“17年?!?/p>

卓夫人問:“就只這么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你就練了17年?”

傅紅雪說:“我只恨未能多練些時候?!?/p>

——古龍《天涯明月刀》

在這段對話里,我看見了當今少有的‘態(tài)度’。只有不斷去做一件事,堅持不懈、不厭其煩,那么也許未來有一天,會有機會到達山頂。我希望在自己的人生中踐行這樣的價值觀,凡事多給自己一點信心,也給自己一點決心和耐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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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畫的羅志遠


隧道里的微光

突然開始寫作是在一段比較困頓的時期。

爸爸的缺位、媽媽的忙碌,羅志遠像一顆無人看護的野草,渾渾噩噩地長大了。他中考的成績不是很理想,進入了長沙一所普通高中里的普通班。

這是一個被所有老師放棄的班級。

上課很少有人聽課,班級紀律極差,一學期班主任就換了三四個。

學校突然組織運動會,他們課也不用上了,被安排去搬凳子。

“他們就是覺得我們上課也沒什么用,不如為學校做點貢獻?!?/p>

這極大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與此同時,身體健康問題和家庭問題一擁而至,各種各樣的煩惱匯聚成洶涌的洪水將他淹沒、吞噬,再丟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里。

一天夜里,他從夢中驚醒,月亮冰涼涼在窗外掛著,他突然意識到,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恰在這時,語文課本上杰克·倫敦的短篇《熱愛生命》闖進了他的生命。

“一個人來到這個世上不容易,無論如何不能對不起生命?!?/p>

——杰克·倫敦《熱愛生命》

這種對生的渴望,深深觸動了他。

在原地懊惱悔恨是無用的,他決定奮起直追。他近乎偏執(zhí)又冷靜地鉆進了學習里,因為當時周圍的種種表現(xiàn)都在告訴他:成績不好,未來一切都會拋棄他。

為了能夠抓到一個朦朦朧朧的未來,他開始努力抓住學習。家離學校遠,他每天要搭乘1個多小時車獨自上學和放學,地鐵偶爾敞亮,多數(shù)時候擁擠不堪,他不敢虛度這段時光,緊靠一根柱子,就開始心無旁騖地默背單詞或古詩。

班里的人大多數(shù)對自己能上本科不報希望,他的努力顯得有些天真可笑。生活畢竟不是爽文外掛,從下定決心到逆襲成功需要一步步抵達。他課上聽講,課后溫習,大多時候獨來獨往,如此三年。

封閉、壓抑,危機四伏。

在去除一切娛樂消遣后,他更多時候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由把目光挪向嚴肅文學。

“當時我讀到了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覺得他的文字很纖細,很美?!?/p>

周末在家里看小說,是羅志遠短暫逃離課業(yè)壓力的心靈SPA,那時的他被語言之美深深吸引著,一個個普通的文字,在作家們巧妙的排列組合下營造出別樣的美感,由此他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世界。

當時學校為每個班級都訂閱了一本《家長學生社會》的刊物,他隨手拿來翻看,感覺上面的文章青澀稚嫩,自己寫的話絕不比他們差。于是動筆寫了篇散文,翻到封底的郵箱地址,就投了過去。

“當時刊發(fā)出來的時候年級的教師組都很驚訝,大家就是覺得這么差勁兒的班級怎么有人能發(fā)表?”

走去郵局拿稿費那天,太陽很大,他一邊走,汗一邊不停地往下流。因為學校是封閉式管理,他還得給班主任請假條才得以出校門。四周空空蕩蕩,陪著他的只有他的影子。

他領到了屬于自己的信封。25元。5元買了個玉米,還剩20元。

“小小的開心吧,除此之外也沒多余的情緒?!?/p>

多年以后羅志遠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語調里滿是稀疏平常??晌译[約能感受到,當時在太陽光下嚼著玉米的羅志遠,一定在那漆黑的隧道里看到了遠處螢火蟲般的光亮,它微弱,但指明了方向。

寒假到了。南方的冬天雖不常下雪,但冷起來絲毫不遜色。羅志遠足不出戶,手還是被冷得生了凍瘡,家里沒有裝空調,他就倒一杯水兩手捂著,捂一陣兒,看一會兒書,涼了倒掉,再蓄杯熱的回來繼續(xù)捂,如此反復。

卡夫卡、卡爾維諾、莫泊桑......隨著看的書越來越多,越來越廣。他逐漸能感受到語言之外所傳遞出的心境、思想,慢慢從中學會如何一個人獨處,如何忍受孤獨,又如何在孤獨中提升自我。

從高一到高考來臨,他將目標一點點往前挪,從起初的“三本”院校到后來的本省的二本“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最后轉向——西南大學文學院。高三住宿,每次睡前,他聽完英語聽力,關掉臺燈,都會用手指在宿舍的墻壁上一筆一劃認真寫下“西南大學”四個大字,再沉沉睡去。

那些密不透風的日子,他一面獨自一人,玩著寂寞的游戲;一面勤奮地攀登,希冀找到一個理想的落腳點。

最終他如愿以償。

“可能冥冥中就是有一雙眼睛在天上看著,當時我們專業(yè)一般只在我們省只招10個人,但我是第11名,一開始是自由可投狀態(tài),當時以為自己已經(jīng)落榜了,沒想到幾天后回去看,又被錄取了,后來知道那年多給了我們省一個名額,所以覺得自己某種程度被眷顧了吧?!笔潞?,他回想起當時情景,依舊難以忘懷。


小說是情緒的舍利子

西南大學在重慶。

新生報到這天,是他18年來第一次出遠門,也是18年來第一次三個人一起出遠門,羅志遠、他的爸爸和媽媽。他們仨一起在學校旁邊吃了一頓飯,爸爸把他送進了宿舍里。一路上他都極力控制自己,不讓情緒過分流露。

這段經(jīng)歷成為了他后來的小說《回南天》的靈感來源。

“有時也會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我所寫的小說,幾乎都是自我情緒的舍利子,我會不由自主地在里面滲入自己的情感。”

在佛教中,僧人死亡后留下的骨骼稱為舍利,而火化后所產生的結晶體稱為舍利子。舍利子對持有者有重要的紀念意義。

羅志遠的處女作《老賈》在大三第一學期寫就。小說里的老賈是個不折不扣的書癡,他寧愿賣屋葬母也不愿賣書葬母,窮困潦倒,只知有書不知有世,最后死于偷白菜的途中——慌不擇路跌入茅坑憋死了。老賈因愛書而成異類,成了太平街眾人的反面教材。小說結尾,太平街展開了轟轟烈烈的燒書活動,“燒了一個月”,一股荒誕而悲涼的色彩油然而生。

他后來意識到,處女作往往會寫生命體驗中最親近、最在意的事物。一路走來,書對他生命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如果沒有與一本本珍貴的書籍相遇,也就沒有現(xiàn)在的自己。

可是他也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里,書被用來考試,被用來裝飾,被用來炫耀,就是很少被認認真真閱讀。他對快節(jié)奏生活表示理解,但也不由的悲觀和感傷。

“即使是從事寫作的大家,更關心好像也是能不能發(fā)表,能發(fā)表在什么等級的刊物上,而不是關心自己寫得好不好,怎樣能更好?”他直白地說出自己的不解。

從2020年開始,羅志遠養(yǎng)成了在豆瓣上記錄自己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的習慣。截至到2023年7月,他總共讀了354本書,加上2020年前看過再補充標記的,共有1711部電影,這還不包括他在期刊雜志、網(wǎng)站頁面上一些零零散散的閱讀。

塞林格、巴別爾、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麥克勞德、袁哲生,李滄東、肯·洛奇、喬·賴特都是他熟悉且鐘愛的作家和導演。

一排羅列下面,我看到他在豆瓣簡介上寫下無比動情的一句——

“他們的文字包裹著我微茫的靈魂的火焰,燃燒成紛紛無數(shù)純白的蝴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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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志遠豆瓣書影記錄

《老賈》一波三折,最后在《作品》2020年第5期成功發(fā)表。第一篇小說的成功發(fā)表,更加堅定了他寫小說的決心。一次他偶然看到了《棋王》《樹王》《孩子王》的作者阿城在訪談中提到自己本來想寫“十王”,寫完三個后沒有寫下去了。他于是萌生了寫“十家”的念頭,以“xx家”為題,塑造十個人物形象。

“主要是想打基本功,小說的基本功就是寫好人物嘛?!?/p>

就這樣,無數(shù)次捶擊和打磨后,《拳擊家》、《書法家》、《夜行家》、《表演家》等“家”相繼誕生。

初讀到小說標題,筆者心中略為排斥,這無非就是要寫某個領域傳奇人物的生平軼事,突出他們與眾不同的人格和品質。能有幾人寫得出阿城筆下的“棋王”?棋呆子王一生天賦卓絕,一人同時與九人下盲棋,頗為傳奇??砂⒊卿秩境鰳O致的個人英雄色彩后,結尾只是寫到王一生在禮堂臺上睡過去了,歸于平凡蒼生?!盀槠宀粸樯焙唵我痪湓捴刑N含的“道”至今引人深思。已經(jīng)有阿城這樣的高山在前,羅志遠再出色,又能寫出什么新奇的東西呢?

往下讀,《拳擊家》卻給人當頭一棒。

小說中的“拳擊家”指的是“我”的叔叔陳得喜——一個婚姻失敗、親人疏離中年男人?!叭敝傅氖擒婓w拳,陳得喜撿到一本差點當作廢品丟棄的軍體拳書,從此開始自己練拳。軍體拳成為他一生的陪伴與信念。我們會理所當然地認為,熱愛軍體拳的叔叔一定會與它有一段傳奇的往事,他也的確因打拳獲得軍校錄取通知書,而后小說家以平淡的口吻敘述出后面的真相:

“一張錄取通知書寄往家中,被我爺藏到門檻縫隙里,每天家里人踩踏經(jīng)過,無人知曉。等我奶發(fā)覺時,日期已過,那晚,倆人大吵了一架,我奶抱著陳得喜痛哭,陳得喜倒沒說什么,出門后,在家門口的老槐樹下默不作聲打了一夜的拳。”

——羅志遠《拳擊家》

羅志遠對人物太殘忍,不說塑造傳奇,那一封普通的錄取通知書竟就是“拳擊家”陳得喜一生唯一的高光,而后他結婚、生子、離婚、患病,再也打不了軍體拳。小說著墨在陳得喜患病住院的生命最后歷程,親人都遠離,“我”選擇留下來陪護,并努力嘗試重燃他對軍體拳的激情,找回生命的意義。小說結尾陳得喜在暴雨中打拳那一幕,讓人仿佛看到海明威筆下的桑地亞哥在海上與大馬林魚的搏斗——

“閉上眼,想象在一片叢林之中,水如灌木,隔絕了周遭一切,人如孤島,困于其內,灰熊、老虎、毒蛇,兇禽與惡獸相繼圍攻而來,人不斷揮拳搏斗,所有的苦難與厄運,要么把拳頭包裹吞噬,要么在一次一次揮拳面前粉碎瓦解?!?/p>

——羅志遠《拳擊家》

我們以為買票進去會看到傳奇能人演繹瑰麗人生的華美戲碼,沒想到帷幕拉開,是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小人物在匍匐著生活,而他們身上,充斥著某種個人的信念感,好似尋求在困苦中一次次突圍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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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志遠看展所攝作品

“拳擊家”是叔叔陳得喜、“書法家”是“我”本人羅小小、“夜行家”是爸爸羅團結、“表演家”是故去同學的雙胞胎姐姐……這些故事互相平行,卻又都由同一個名為“羅小小”的“我”來講述。羅志遠用第一人稱視角,觀察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們,構建起了一個“羅小小”宇宙。

這些被冠以“xx家”的人物無一例外都是平凡生活里的普通人,他們也并沒有什么突出的一技之長,只是在庸碌的生活里,簡單、固執(zhí)地堅持著某個信念或愛好。他們好像是人群中的另類,又好像是和你我一樣的大多數(shù)。用羅志遠的話來說他們都是——“生活在困頓中,是沉重現(xiàn)實下面想要祈求一些微光的人物?!?/p>

他說要將自己的身子伏得再低再低一些,他要寫的是“生活中的絕大多數(shù)”追求的是“和絕大多數(shù)的共情”,他想讓人們看到這些城市的“落水者”,在拿起武器——或拳擊、或紙筆或歌舞,在破陣、在突圍,在努力自救,正如他當年夜半驚醒,使盡全力抓住了寫作的一縷微光。

每篇小說結尾,人物好像也并沒有改變當下的困境,羅志遠說,他們依舊生活在隧道里。黑暗里那些微小的光亮,讓人以為是出口,走近一看,又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

“天色晦暗,壓低了整個視野,我感到越來越累,腳下沉重,抬起頭,期待著前面能出現(xiàn)一束光,把周遭世界都打亮,可等了很久,還是什么也沒有,只能走,樹木林立,唯有無盡的風聲低語,像是誰在嘆息。”

——羅志遠《書法家》

寫至此,這個平日天真的小說家又呈現(xiàn)出某種感傷的狀態(tài),好似并不相信微光的前方一定是康莊大道,即使他現(xiàn)在成功考上西北大學創(chuàng)意寫作碩士研究生,也在創(chuàng)作上有了一定的成績——他的處女作小說集《書法家》將于九月中旬出版。但是,無論是在寫作還是在生活中,深陷隧道的茫然無助之感仍常常席卷著他。

“有時很焦慮。感覺尋求不到突破?!?/p>

寫了五個“xx家”之后,他也不得不像阿城一定終止了這一系列。寫到了一定階段,他發(fā)現(xiàn)第一視角帶來的慣性和限制太多?!拔椰F(xiàn)在更關注人與人之間微妙的關系”,他嘗試用第三人稱視角,呈現(xiàn)不一樣的文本。

羅志遠的稿件,三分之一得見天日,三分之一在黑暗里,還有三分之一在或明或暗中來回輾轉。有時稿子投遞要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期,有時要退回改了再改,這些都已是家常便飯。

“無論多少次,我還是會認真做下去。既然選擇這條路,就不想著回頭了,盡一切努力去做好。簡單來說,就是對待寫作這件事上,多一點沉靜和專注。”

對他來說,呆在隧道里的日子恐怕還很長,不知歸期。

“但是沒關系,如果暫時找不到出口,就先在隧道里待著吧,這里雖然黑暗,但至少不會淋雨?!彼肓讼?,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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