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長沙晚報 時間 : 2023-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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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在城市巷道里穿來穿去的我,如果遇見一棵花樹,便如童年遇見親人,青年邂逅戀人。因為它是那么不一樣的東西——深巷里哪有這樣的顏色、光華與姿態(tài)?那一刻的我變成了棉花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逡巡,用目光,用鼻子,恨不得把自己黏在花樹的任何一個地方,或者把它變成可以被我?guī)ё叩臇|西。那一刻,我也發(fā)現原來蜜蜂是一個儲蜜罐子,它們知道這么美麗的花樹定然藏著甜,便快快地跑來,把找遍四季才找到的芬芳與甜蜜搬回家,讓它沁潤其他的季節(jié)。
像狗鼻子,咻咻地,不動聲色地嗅過來,人把蜜蜂賴以生存的綢繆打量個透徹,然后世間就誕生了偷蜜賊。那是另外一場恩怨了,花樹表示很無辜,卻難辭被牽連的命運。道德的審判席上,它必然是證人之一。這會不會耽誤它開花呢?我很著急,進而釋然,幸虧大自然沒有道德和法槌,簡單的原則下,花樹只要專心致志創(chuàng)造出驚艷,自然會有無數迢遞的路在它面前胳膊一樣伸展開,伸得長長的,以無比舒適的姿態(tài),煩惱就像水一樣流走了。蜜蜂是這樣的路,蝴蝶是,我當然也是。
我們知道花朵是花樹的語言、寫滿私密的日記。
一想到自己懂得一朵花,我便開心起來,一次次地深呼吸,要把花的香氣盡可能多地吸進身體里去。蜜蜂采蜜,我就采花香呀。等離開后,我相信它們會像泉水一樣汩汩冒出,告訴所有喜歡芳香的人,那樣人群是不是變得像開滿繁花的樹一樣馨香可愛了呢?
我把快樂綁在單車上,輪胎沉重起來,哐當哐當地唱響破鑼似的歌。我像興奮的鼓手一樣奮力地踩踏。它唱得更響了,簡直是把花樹綻放的消息昭告天下。
巷子深處卻似乎對這么明白的提示反應遲鈍。
一只狗躺在潮濕的臺階上,從檐角透過來的一縷朝陽正慢慢朝它爬去,似乎想告訴它花啊草啊的消息,它卻雙眼放空,不知凝視何方。老娭毑被鑲嵌在一扇老舊的木門前,把冬衣披在身上,將一只胳膊塞進去,聽到輪胎聲,停下,盯著我,看我的目光像我看花樹。
我因此喜悅,搖搖曳曳地前行。
巷子深處,青苔濃起來,霧一樣的陰涼將人包裹,我滿身的花香慢慢瘦下來。
連綿不絕的深巷,在時光里交互纏繞。春天不來,它終究蒼白。
一座又一座城市,這樣的巷子如同凝固不動的車廂,即便簇新,也面目刻板,顏色單調。它們不動,卻可以把來去者的感官和容顏同化。
我行走在一棵棵花樹下,像一朵棉花糖,圍著它逡巡,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它們的字詞優(yōu)美,語言動人。我想摘抄一些回去,用來裝點過于晦暗的窗臺。像盼詩句盼了太久的紙張,它們等著神來之筆讓自己亮起來。
這事只能花朵才能辦到,不是嗎?
花滿得直接磕碰到我頭上,我把它們接住,一直接回巷子里。花朵一回來,巷子就不那么瘦了。
花香從我身上溢出來,灑滿整個巷道,擦肩而過的行人,都變成了含苞欲放的花樹——哪一個聞到花香的人,不會于擁擠的時光里推開一道縫隙,去迎接更多的花朵和花香回家來呢?
繁花滿樹的人間,正在醞釀和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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