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作家出版社 時間 : 2024-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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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古爾圖,原名李艷陽,生于1975年5月,祖籍山西襄汾。新疆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出版長篇小說《青春白雪綠軍裝》。目前就職于新疆塔城地區(qū)文聯(lián)。
內(nèi)容簡介:
《巴克圖往事》是一部真實反映新疆塔城巴克圖口岸百年變遷的雄奇史詩。作品以宏大的故事構(gòu)架,從歷史的縱深處著筆,以中西文化的對撞、中原農(nóng)耕文化與北方游牧文化的交融為背景,以牛、吳、孔三家兩代人三十余年的榮辱沉浮,生動再現(xiàn)和演繹了塔城各族人民在內(nèi)憂外患的時代大動蕩中,為爭取獨立自主、民主和平、幸福安康的生活而奮斗的感人故事。
部分章節(jié)試讀:
孔淑慎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端著一盆水,腳步娉婷輕盈,走到院子頭,把那盆水倒了去。再折身返回自己房間的時候,看到父親和哥哥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便在臉上放出一抹微笑。
孔淑慎走回自己的房間,放下木盆,走出屋子,搬出來一張?zhí)珟熞?,踩上椅子卸下了門上厚厚的棉門簾,畢竟春天來了。
孔淑慎的這些動作表情在孔云清的心頭擰成一個疙瘩,他心揪絞在一起,實在不能理解女兒是怎樣的心態(tài)。但他又不敢問,不能問。
自打白俄敗兵來到這座城市以后,這間屋子一直緊閉著。現(xiàn)在,孔淑慎把門窗大開,迎進了窗外鮮艷的陽光。那一縷陽光斜斜地射進去,光柱里一些細小的灰塵被照射得現(xiàn)出了原形,在那光柱里飄浮、升騰。房間里頓時顯得充滿了生氣。
孔淑慎臉上也顯出了久違的歡喜,她回過身看見父親和哥哥,二人急轉(zhuǎn)過頭去,轉(zhuǎn)變了剛才的話題。
“爸,您打算什么時候動身去南疆進貨呀?需要我做什么嗎?或者你看,我們警察所需要提供什么方便,我都可以去辦,我在所里還能說上話?!?/p>
“最近吧,我還沒有定下最后的時間?!笨自魄寤卮鹬鴥鹤拥脑挘瑢嶋H是在應(yīng)付女兒孔淑慎。
“如果都準備完了,我覺得父親還是趕早不趕晚,”孔淑慎從屋里走出來,“家里的事,父親不必擔(dān)心,我和媽會多操點兒心。”
孔云清愣了片刻,看了看孔淑慎,再看看孔淑魁,父子倆互相看了一眼,再沒有說什么話。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后地離開了。
孔云清對孔淑魁說他走后,家里就沒有男人了,要孔淑魁常?;丶铱纯?。
孔淑魁身在警察所,是要隨時聽候長官招呼的人。因此,他并沒有信心能做到這些事,但他極爽快地答應(yīng)了父親的要求,那幾乎是被警察所訓(xùn)練出來的服從命令的本能,至于做不做得到,那是以后的事,而答應(yīng)是當(dāng)時唯一的選擇。
仁忠信洋行的烏孜別克族老板鄂斯?jié)M是躺平在板車上,被孔云清拉進裕生堂的。若放在從前,他定不會走進裕生堂,這個洋商從來不相信中醫(yī)能治病,在他看來,吳鳴璋就是個中國古小說里給皇上煉丹、裝神弄鬼的老道士,成天在家耍把戲,把根根草草碾碎,制成一個一個藥丸,唬得滿城的中國人尤其是漢族百姓的尊重,那都是愚昧!他自己高貴的身體當(dāng)然不能交給這樣的人來醫(yī)治。
鄂斯?jié)M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生意和產(chǎn)業(yè)不是被紅軍,也不是被中國軍隊搶劫的,恰恰是被白俄軍隊兩次洗劫??粗切┌锥頂”翢o規(guī)矩地沖進自己的店鋪,到處打砸,氣得鄂斯?jié)M高聲咒罵。
戰(zhàn)場上失利的士兵也是有尊嚴的,他們面目猙獰地朝他沖了過來,鄂斯?jié)M本能地抱著自己的腦袋,護著自己的頭部。隨后,腳和槍托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鄂斯?jié)M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深紅色的木地板上。他想坐起來,掙扎了幾次,竟也不能夠了,后背和脊椎鉆心地痛,他猜自己的脊椎被打斷了。他聽到有人在一旁叫他,慢慢地轉(zhuǎn)頭一看,是自己的管家,這個可憐的人滿臉幾乎被血糊住了。
管家是仁忠信洋行被打得最多的人,他得了鄂斯?jié)M的信任,主管著洋行面對中國商戶百姓各種借貸業(yè)務(wù)。當(dāng)然知道仁忠信洋行里值錢的東西都藏在哪里,他嘴巴嚴守著鄂斯?jié)M的秘密,代價就是被打得渾身是血,抵抗不住就只好揀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個賬本、欠條便被扔得到處都是,甚至有些被扔進了火爐。
兵士們要的是現(xiàn)金,是金銀硬貨。
仁忠信洋行主要業(yè)務(wù)是給中國百姓借高利貸,靠貿(mào)易圈內(nèi)給洋行的免稅政策給中國商戶出租免稅條。僅僅這兩項,就可以吃足暴利,在塔爾巴哈臺城貿(mào)易圈那些成功的生意人,享受著人間的一切美好。
只是白俄敗兵搶他們的時候,他們不再被命運之神眷顧,戰(zhàn)爭的罪惡從來不僅僅投向?qū)Ψ健?/p>
管家也真的算是忠誠,他踉蹌著站起來,想從地上拉起鄂斯?jié)M,雙手只要一碰上鄂斯?jié)M的身體,鄂斯?jié)M便“哎呀哎呀”地叫。沒多久管家自己也站不穩(wěn),順著墻根坐到地上,墻上留下一道血跡。
管家說:“老板,沒有辦法了,只能把您送到裕生堂了。”偏偏鄂斯?jié)M號叫著不去,喋喋不休地罵道:“吳鳴璋只配釘馬掌!”其實吳鳴璋從未釘過馬掌,一直是裕生堂對面的維吾爾族鐵匠釘?shù)摹?/p>
原本貿(mào)易圈內(nèi)是有醫(yī)院的,自白俄軍隊入了塔城,醫(yī)護人員便被諾為闊夫強行征走。管家慢慢起身,找了點清水,把自己的臉洗了一把,再走回來,挨著老板坐下,茫然不知所措。
鄂斯?jié)M到塔爾巴哈臺經(jīng)商就是為了發(fā)財,他一點也不想融入塔爾巴哈臺的生活。他一直覺得自己原先的生活方式挺“貴族”的。他的這一點認知在很長一段時間也得到了中國人,尤其是塔城商人的認可。那時候,再成功的塔城商人也只有依附他們才能在生意圈里立足。孔云清就是仁忠信洋行的???,他明明知道無論問鄂斯?jié)M借什么,都會碰到滾刀肉,結(jié)局都將是被殘忍地割韭菜,也沒有別的選擇。
民國五年開始,鄂斯?jié)M就感覺運氣不再像以往那么好了,想從俄國運進火柴、石油、布料、金屬器具都不再像以往那么方便。不僅僅自己仁忠信洋行一家,天興、商德和、商德盛、吉祥涌洋行,所有貿(mào)易圈內(nèi)有頭有臉的同行,都有共同的感受。
領(lǐng)事館時常把洋行的老板們叫去開會,要求他們嚴格管住自己手下的工人,以免受到國內(nèi)革命的影響。如果發(fā)現(xiàn)激進分子,碰到發(fā)放傳單、組織游行等等行為,要迅速報告。德羅布哲夫領(lǐng)事自會解決相關(guān)的麻煩。
而這一回,鄂斯?jié)M碰到了真正的麻煩,幫他解決的人,恰恰是他的債務(wù)人孔云清。而且就在同一天,德勝行也遭受了搶劫,孔云清告訴德勝行的人,不許抵抗,不要阻攔。孔云清對大家說,如果你覺得自己比阿斯哈爾壯,你就反抗。所以搶劫進展得十分順利,沒有人挨打,孔淑慎躲在閨房的閣樓,躲過一劫,孔家的銀票、黃白硬貨全部被搶走,牛羊雞鴨被全部趕走。
被洗劫后,孔云清就蹲坐在門樓耳房門口,靜靜地獨自抽著一口煙斗,因不太習(xí)慣,把自己熏得不停地咳嗽,甚至咳出了眼淚。
從那一天起,阿斯哈爾住過的這間房,就成為他孔云清的住處。
大搶劫重創(chuàng)了塔爾巴哈臺漢城,也是白俄敗兵在這座城市最后的囂張。白俄敗兵倉皇撤走后,一切漸漸恢復(fù)平靜,漸漸連街巷子里的狗也不叫了。
孔云清確定這些敗兵走遠了,才起身出門,他要到街道上去看看。他不顧夫人的勸阻,倔強著要看看城里都有誰遭了殃。他說自己是商會會長,遭了亂了,就必須做到盡力清楚遭難遭得有多么嚴重!
看到被洗劫后的仁忠信洋行,孔云清的心中的感受有些復(fù)雜:他一時心里有些許的高興,另一面又心里打著寒戰(zhàn)。這些自視高貴的洋人,也有今天!白俄軍隊兇起來連自己的人都不放過,真是殘忍,可是這樣的部隊肯定也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孔云清小心翼翼地進入仁忠信洋行,看著一片破敗、滿地狼藉的大廳。再看到鄂斯?jié)M的時候,他也是提心吊膽,擔(dān)心他會問自己要那借貸的五萬盧布。
鄂斯?jié)M當(dāng)然沒有提這事,連管家也沒有提,鄂斯?jié)M只顧哎呀哎呀地呻吟著,管家只求孔云清幫他救救老板。生死面前,銀錢債務(wù)統(tǒng)統(tǒng)不值一提了。
吳鳴璋給鄂斯?jié)M和管家包扎治療,一旁的孔云清浮想聯(lián)翩: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塔爾巴哈臺漢城的街巷里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孔云清在炕上難以入睡,聽到巷子外的響聲,就知道又要出事了。他更是拉緊被子,調(diào)整睡姿,屏蔽這與己無關(guān)的聲響,繼續(xù)自己的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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