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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岸

來源:江冬   時間 : 2014-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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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交車站牌那里,偶一抬頭,他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太陽是白色的,白得毫無熱情與光亮,好像是患了病,或是被冷凍過一樣。一縷灰色的云戲弄般地從它面前緩緩飄過。今天應(yīng)該會下雨吧,他想著,看了下手中塑料袋里的雨傘,有種慶幸之感。剛才出門的時候,他透過玻璃窗看到外邊的天色不夠明亮,雖然確定沒有下雨,卻還是決定把傘帶上。那傘是幾天前在超市買的,有點貴。那種傘周圍還有一些更貴的,也有一些便宜很多的。當(dāng)時,理智提醒他,只能買最便宜的,但他還是拿了這一把。貴是貴了點,可是好看,而且也能用得久一些,他這么安慰自己。那天,外面正下著雨,他撐著它到了家后,就再也沒有用過它。也許,他內(nèi)心里一直在期盼著它有用武之地,因而今天出門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帶上了它?! ?05來了。他跟隨進站后還在滑行的公交車緊跑幾步,在前門“嘩”地開啟后,第一個跳了上去,動作輕快得令自己感到驚訝。他想起自從辭職以來,每一次在這兒跳上公交車,心里邊都有點忐忑的興奮——每次都是去面試。但今天不是,今天的興奮是什么緣故?他沒有多想,直奔后邊緊挨后門的空座位。那里的兩個位置都還空著,他坐上了靠過道的那個。隨著公交車的啟動,他的身體自覺地往后靠,眼睛則直視前方。透過車頭玻璃,他看到前方的一切仿佛都籠罩在淡霧之中,更遠的地方,是一片蒼茫與混沌——那是江面上的天空。凝望著那片天空,他感應(yīng)到了自己腦海中的空白——瞬間,他明白過來,這便是早晨的標志。自從不用上班之后,我已經(jīng)失去了早晨,他想,早晨與別的時間段毫無區(qū)別,不過都是在房間里看書或連續(xù)劇,偶爾找找招聘信息、發(fā)呆、期待有人打來電話。也許,剛才跳上公交車的那一剎那,他便感覺到了早晨的歸來。那種興奮的感覺還在延續(xù)。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前方座位上的乘客,并判斷他們是不是去上班(或者說是有早晨)的人。他想起那些上班的日子,他每天都頂著一顆空白的腦袋走出房間,在公交車上的半個來小時里,腦袋四周的通道開始逐漸張開,無數(shù)的聲音、形象紛紛涌入,在里邊激蕩、沉積,黃昏時走出公司,它已變得飽和而沉重,那些通道,也已變得擁堵和窄小,難以再對外界的事物作出敏感的反應(yīng)??墒?,他現(xiàn)在渴望的,追求的,不就是這樣的日子嗎?——這時,他把目光從前方收回,開始打量自己的穿著和手上的塑料袋,并暗暗與車上的人作一番對比,看是否能看出自己現(xiàn)在是一個無所事事,且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人?! ●偝稣镜墓卉嚵⒖坦樟艘粋€彎,然后在沿江大道上行駛。大道筆直、寬敞,且這時路上的車輛并不多,公交車以較快的速度勻速行駛。那片你很難說它有或沒有的蒼茫的天空此時已從車窗的各個方向擁擠而來。窗外的江面大部分都隱沒在江堤之下,在那盡頭,一線灰白色的水波之上,浮現(xiàn)出蒼白、模糊,仿佛還沉浸在夢境中的對岸——他今天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邊?! ”M管來這座城市已近一年,他對對岸卻幾乎還一無所知。工作的地方就在這邊,需要的一切也都能在公司或住所附近找到。一直以來,他都沒有一個充分的理由去一個較遠的陌生地方——僅僅只是去看一下某地的風(fēng)景,這個理由當(dāng)然不夠。不,他記起來了,他曾去過那邊一次。去和一個女孩會面。她曾是他們公司的辦公室文員——因為公司小,辦公室的人就只有她一個,似乎什么事情都得做: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整理材料、收發(fā)傳真、來客接待……她領(lǐng)了第一次工資之后就再也沒有來過。她在公司的那段時間里,他跟她只有過一些工作上的簡單而禮貌(或者說冷漠)的接觸,她留給他的印象是:不漂亮,有一種因缺乏好的家庭與教育背景而生出的膽怯。她離職后不久的某一天,他突然接到她的電話。在電話里,她先是熱情地詢問他最近過得怎么樣,然后告訴他自己找到了一份新的文員工作,比之前的要略好一些。他恭喜她,聲音雖然還是客套般地脫口而出,可里邊似乎多了一點熱度——顯然,她那種與他分享喜悅的興奮勁兒多少感染了他。她又問了一些他平時下班后都去哪里玩之類的話。接下來,似乎是順理成章地,她邀請他一塊去逛街,理由是,不能因為他們已不在同一個公司就變得疏遠起來了。要經(jīng)常保持聯(lián)系,她補充道。她的話,以及那種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使他有了一種他們曾經(jīng)很熟悉和友好的錯覺。單憑這種錯覺,他就感到無法拒絕她的邀請。一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她馬上就定下了與他逛街的日期以及會面的時間地點,又得到同意的答復(fù)后,她生怕他反悔似的,快速又分明透出喜悅地說了聲“到時見啊”,然后敏捷地掛掉了電話。接到女生這種主動而曖昧的電話,他還是第一次。但他的情緒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什么波動,直到他將她的樣貌在腦海中不斷地回放,覺得也并非毫無可愛之處,并確定她的那通電話確實有著明顯的意圖,他才對與她的那個會面有些期待起來。見面的時間是在周六晚上六點半。對于她為什么要定在周六晚上,他能夠理解:她知道他只有周日一天假,只有在周六晚上才可以輕松地玩??墒菫槭裁此欢ㄔ谥苋盏陌滋?他想,或許她覺得女孩子在夜晚的燈光下看起來會更有魅力一些。會面前的日子,他不斷揣測著她的心理。對于為什么那幾天沒有再接到她的電話,他如此猜測:當(dāng)一個女孩做出某個大膽的舉動后,她往往會責(zé)怪自己魯莽,然后會用退卻和逃避來掩蓋自己的“錯誤”。于是,周六那天,他主動給她打了電話,問她還記不記得逛街的約定。她說當(dāng)然記得啊——一如既往的快樂語氣。這一次,他也由衷地感到快樂。見面的地方是“海天商貿(mào)城”正門口。他提前了近半個小時到達那里。在等她到來的時間里,他幾乎已經(jīng)想好了在什么情況下去牽她的手——作為男人,當(dāng)然要主動一些,尤其是在對方已經(jīng)付出了足夠的主動的前提下。當(dāng)她終于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之內(nèi),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審慎眼光端詳起她來——個子不矮、走路的姿勢敏捷輕盈,這些都是優(yōu)點——身材偏瘦,衣著馬馬虎虎——五官湊得有點緊密,皮膚——她已站在了他面前,并朝他伸出手來,顯然是要與他握手——為什么要這么客套和鄭重,好像是來與他談判一樣?他來不及多想,手已經(jīng)伸出去,與她的手草草握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他們的手會在這種情況下連在一起。“不好意思啊,等很久了吧?”她又客氣地問了一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沒有,沒有——”他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們再等個人啊,TA馬上就到了。”“TA?誰?”“啊,我的一個新同事。”不管TA是誰,不管是男是女,他想象中的二人世界已瞬間幻滅,一個在他的期待中原本旖旎燦爛的夜晚已經(jīng)完全昏暗下來——他希望自己的所有幻想破碎得更為徹底,便一心期待來的將是一個男人。結(jié)果竟不負他所望。接下來的兩三個小時里,他幾乎一言不發(fā),冷眼看著TA殷勤地討好她,她則一會嬉笑一會嬌嗔——總之,一切都像是一場表演?! ∧莾蓚€民工上車的時候,公交車已遠離江岸,不甚寬敞的道路兩旁是些低矮的建筑,看上去都有了些年頭,灰蒙蒙的,全都小心謹慎地縮成一團。先上來的那個兩手各提一個旅行袋。他匆忙地掃了一眼車內(nèi),然后回過頭去看他的同伴——他也已經(jīng)上來了,手中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編織袋,背上還有一個大背包。先上來的那個三兩步就邁到了后門邊,將手中的袋子擺放在靠后邊的那一側(cè)。他的同伴一直偏著頭(偏轉(zhuǎn)的弧度很大)盯著他,這個姿勢使車內(nèi)的所有乘客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左眼不僅比右眼小很多,而且眼球全是白色??吹较壬蟻淼耐橐言?ldquo;老幼病殘孕專座”那兒坐下,他才轉(zhuǎn)過頭去,朝投幣孔投了幾張早已攥在手心的紙幣。然后,他也往后門那邊走去,準備放下東西,可是后側(cè)已沒有什么空間,前側(cè)那兒則放著一個垃圾簍。略一猶豫,他便將編織袋放在了身邊的一個空座位邊,又將背包甩在了那個座位上。完成了這些,他朝自己的同伴欣喜地一笑,并走到對面,坐在他前面的那個位子上。他的身子沒有朝著前方,而是偏轉(zhuǎn)了九十度,右臂倚在椅背上,注視著自己的同伴(這時候,他兩只眼睛中的白色仿佛搭成了一條白線)。他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理了一個草率的頭發(fā),頭頂有幾撮頭發(fā)明顯比周圍的要長。他的同伴則是三十多歲,穿著一件棕色的有很多皺褶的皮夾克,頭發(fā)抹著摩斯,一塊塊地縱橫交錯。這時候,一直還沒有開車的司機側(cè)過身來,朝他們喊了一句本地方言:不能這個樣子。年輕的那個將臉全偏轉(zhuǎn)過來,緊張地看向同伴,接著又轉(zhuǎn)過頭看向司機。司機不耐煩地往后門那邊一指,又咕噥了一句方言。他們一時還是沒有明白過來。司機,以及所有乘客都無聲地凝視著他們。終于,穿皮夾克的跳了起來,跨到后門邊將自己的行李往里推了推,然后朝車子的后邊奔去。他在最后一排坐下后,朝一直以詢問的眼光盯著自己的同伴指了指那個放在座位上的背包,又做了個擁抱的手勢。年輕的那個也終于明白過來。他照同伴的指導(dǎo),在那個放背包的座位上坐下,將背包抱在了懷里??赐赀@一幕,司機才轉(zhuǎn)過身去。  公交車平靜地彎上了一條主干道。仿佛一瞬間,眾多的車輛都被它吸附過來,前后以及左側(cè)的空間都已被滿滿占據(jù)。車子只好間歇式地緩緩移動。他突然感到車內(nèi)的氛圍有點異樣——那么安靜,就算車子完全停止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挪動,那份安靜還是很好地保持著,沒有人發(fā)出怨言,甚至沒有人流露出焦急的神態(tài)。他想,這體現(xiàn)了一種修養(yǎng),一種在認為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必須拿出來的修養(yǎng),同時這也是以行動告訴他們:這種情況我們已司空見慣,沒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你們最好也能保持平靜。前方,一只通紅的大手僵硬地壓在背包上,一頭參差的頭發(fā)也是紋絲不動——這使他感到既內(nèi)疚又惱恨,一方面覺得自己便是這種壓迫氛圍的制造者,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也是這種氛圍中的被壓迫者。他將頭扭向窗外,凝視著人行道上擁擠的行人——他想象著自己也身在其中,匆促、目標明確、滿耳嘈雜,心中所有細碎的念頭或煩惱都迅速溶解在腳步的洪流之中——一一個中年男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朝那個中年男人注視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位妖嬈的女子——紅色高跟鞋,黑色打底褲,牛仔超短裙,上身一件斑斕的緊身衣,胸部兀然高聳,膚白如蠟,戴著墨鏡。中年男人的頭隨著女子的走動而偏轉(zhuǎn),直到她消失不見。他想象著那位女子必然會在中年男人的記憶中保留很長一段時間,對自己而言也一樣,只是,與那位女子一同被保留下來的,還有那個中年男人?! ∷緳C的右腿一直在抖動,像是在用腳打著一首歌的拍子——他穿著一雙黑面橙色底邊的運動鞋,鞋后有藍色的“adidas”字樣。直到車子終于擠出了主干道,他才讓腳去發(fā)揮更恰當(dāng)?shù)淖饔?。車子酣暢地跑動起來,?ldquo;噠噠噠”的車廂震動聲中,也許車上的每個人都悄悄地長舒了一口氣?! ≤嚿系娜酥饾u多起來。當(dāng)一個戴頂白色毛線小帽的老頭來到他身邊時,他自覺地縮了一下腿,想讓老人坐到窗邊的空座位上去??伤⒖逃忠庾R到,老人的個子太大,恐怕很難擠過去。他挪了下身子,自己坐了過去,然后便感到座位猛地一顫,旁邊的椅子“吱”地一響。老人像是被人扔在了座位上,兩腿大大地叉開,雙手插進衣兜,脊背像缺少脊骨支撐似的全貼在了椅背上。他不斷側(cè)過頭去瞧老頭頭上那頂不合時令的毛線小帽,老頭則始終直愣愣地盯視著前方,喉嚨里還不時發(fā)出粗長的喘息聲,仿佛正駕駛著一輛火車。  公交車又拐彎了。他看到旁邊那座巨大的赭色寫字樓,突然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他預(yù)感到公交車要上大橋了。他說不出是確實來過這里,還是僅僅因為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水汽。拐過彎后,公交車往上爬去,之后又拐了一個彎,大橋果然就在前方。“你說什么?啊?”背后傳來一個女人尖細的嗓音。“聽不清楚,啊呀,你再說一下……對,對,信號不好。啊,沒聽清!”他想著她應(yīng)該會掛掉電話了,可聲音還在繼續(xù):“什么事?我聽不清!你再說……啊,聽不清……”車子已駛到了橋中央,窗外的大江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塑料薄膜,不僅模糊,而且寂靜,一艘停在江心的挖沙船不辨形狀,看上去就像一塊丑陋的鐵疙瘩。“一點都聽不清!”女人已經(jīng)在嘶喊,“等下你再打給我呀!——”     這是一塊梯形小坪,地面上鋪著青石板。梯形的短邊那兒是祠堂,墻體素白,屋頂是青色琉璃瓦,一扇黑色的大門上方有黑色的“蔣氏宗祠”四個大字。梯形的長邊那兒是一道溪岸,對面是一條車道。小溪兩岸都有水泥護欄,一塊兩米來寬的石板橋從中間跨過。在他站立的這兒,有一棵至少一抱粗的樟樹,樹身從底端往上涂了一米來高的石灰。它被一個圓形的花壇圍了起來?;▔赃呌幸粡埵?,此時那兒正圍坐著四個打撲克的老太,旁邊還站著一個抱小孩的中年女人。那個一歲左右的女孩安靜地趴在女人胸前,頭朝他這邊偏著。她的皮膚粉嫩,眼睛純凈得仿佛要淌出水來。他看著她的眼睛,又一次肯定了自己一直就有的判斷:小孩的黑瞳在眼中看起來比成年人的更大、更鮮明。在他站在那兒的時間里,她一直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盡管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卻又似乎分明流露出了一種強烈的渴望:向他這邊撲過來——他想若要她掙脫女人的懷抱朝自己跑過來是不可能的,更有可能的倒是,她會突然張開一雙翅膀,然后飛撲而來?! ∷诮K點站下的車。和他一同下車的,只有那兩個民工。等他們都下去了,他才從座位上起身,似乎是要像什么人證明自己和他們并不是一伙的。站牌旁幾個坐在摩托上的人朝他吆喝,問他坐不坐車。他走過去,問到蔣家村祠堂多少錢。“五塊!”幾個聲音同時響起。“那好。”他跨上了最近的那一輛。車子駛出不遠,他就看到那兩個民工垂著頭走在前面。車子再往前駛出幾百米,然后拐上了一條旁邊是小溪的筆直小道,當(dāng)它穿過石板橋,到達祠堂前面的這塊小坪時,估計還不到兩分鐘?! ≡俚攘藘扇昼?,老羅從祠堂后邊的一條小路上出來了。他細長的身軀上掛著一件顯得稍大的黑色西裝,扣子全都緊扣,西裝下的白襯衫也理得平整,盡管未打領(lǐng)帶,這副裝束還是顯得一絲不茍,但,他的腳上竟光腳趿著拖鞋,這樣的搭配(加之西裝穿在他身上直桶桶的,顯得他的身材更為瘦扁)實在是有點滑稽。  “你到得真快,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出來了。”老羅笑著對他說,同時領(lǐng)著他往自己來的方向走?! ?ldquo;路不遠嘛,你在這邊住多久了?環(huán)境很好啊。”他環(huán)顧一下四周說?! ±狭_也看了看四周:“這里環(huán)境好?”   “安靜,而且也很干凈,比我那兒好多了。”   “哦。”   “下次你有時間就去我那里看看啊。”   “那是肯定的。”   又走了幾步路后,老羅似乎才想起他剛才的提問,說在這兒住了快半年了。  “那以前上班不方便吧?這兒有點偏。”   “還好,我通常走路去你下車的地方坐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他們插入祠堂后邊的一條小巷。巷子里依然是石板路,兩旁的建筑有新有舊,但最高的都不超過四層。在寂靜的巷子里拐來拐去,聽著老羅的拖鞋踏在石板上單調(diào)的“啪啪”聲,他有一種走進了電影鏡頭般的恍惚感?! ?ldquo;就快到啦。”隔一小會兒,老羅就冒出一句。在最初的幾句交談之后,他們似乎都還找不到新的話題,畢竟,他們對彼此還一點也不熟悉?! ?ldquo;你那個工作還沒給你答復(fù)嗎?”這個問題,他本打算和老羅談得熱乎點時再問的,可在這種實在不知該說什么的情況下,他還是忍不住把它拋了出來?! ?ldquo;哦,那個啊,他們還沒給我回復(fù),不過,我想肯定是沒什么問題的。”老羅一臉愉快地說道,“出版社那邊給你回復(fù)了嗎?”   “沒有呢,這個我是沒什么戲了。他們也沒給你回復(fù)?”他試圖用不輸于老羅的快樂語氣說道。  “也沒有。別灰心,再等等,你還是很有希望的。”   他想起一個星期前,他們從出版社面試出來的時候,老羅就是這么跟他說:“我覺得你很有希望的。”   那天早上,他在出版社的一間辦公室里等候面試。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瘦高的,戴著眼鏡的西裝男,**上擱著一個黑色公文包,怎么看都像是一個業(yè)務(wù)員——并且是最敬業(yè)的那種,因為他的表情看上去相當(dāng)?shù)目鞓泛透挥屑で椤?ldquo;你也是面試編輯的嗎?”西裝男熱情地和他搭訕。他本能地抗拒著這種不知來由的熱情,微微點了點頭。“不知道他們招幾個,好像是兩個吧?”西裝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漠,這使他感到如果繼續(xù)冷冰冰的,倒顯得太愛擺架子了。于是他用盡量客氣的語氣說道:“好像是兩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姓羅,熟人都叫我老羅,你叫什么呢?”……面試由出版社社長親自主持。進入最后一輪的十來位面試者圍著一張會議桌坐下,一個個地先做自我介紹,接下來社長介紹了自己,然后又介紹了一通出版社“悠久的”歷史以及“令人欣喜的”成就等,他介紹了半個來小時后,就宣布面試結(jié)束,要大家回去等消息。這時候,他感到自己這次就是來聽那位社長作報告的——他問老羅為什么會覺得他很有希望,老羅說:“我聽你的自我介紹,很不錯啊。”他失望地“哦”了一聲,隨后說老羅自己也很有希望,因為他有過編輯經(jīng)歷。“我無所謂的,反正我有個工作已經(jīng)差不多了。”老羅笑嘻嘻地說道。“什么工作呢?”他立刻問道。“在一家投資公司做內(nèi)刊。公司挺大的,待遇、福利都很不錯,就差給我正式通知了。”“還差什么呢?”“前兩天做了體檢,要等體檢結(jié)果出來。”“那肯定沒問題的!”他感到自己有點羨慕,甚至是嫉妒了。“哈哈,我想也是。”聽著老羅的笑聲,他明白他那么高興的緣故了。這天告別的時候,他們互留了手機和QQ號,老羅還邀請他去自己那里玩。他隨口就答應(yīng)了。回到家后,他加了老羅的QQ,發(fā)現(xiàn)他的網(wǎng)名和他本人竟是如此的一致:快樂的老羅。接下來,他們偶爾會在網(wǎng)上聊一聊。他每次問老羅工作定下了沒有,老羅總說沒有,不過應(yīng)該就快了。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老羅的網(wǎng)名變成了“樂觀的老羅”?! ∷麄冏叱隽讼镒?,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平地,長滿了野草和灌木,有的地方還堆著垃圾。一條沙土路從一旁插過,延伸到一些零散的房屋前邊。他正要問老羅為什么這兒不建幾棟屋子,老羅突然說了聲“到了”,并往旁邊一棟屋子的樓道里鉆去。他跟上去,一進樓道,光線猛地昏暗下來。房子看來還建得不久,可樓道兩側(cè)的白色墻面已布滿灰色的水跡,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臟污印痕,綠色的樓道扶手上布滿了灰塵。老羅拖鞋的“啪啪”聲在樓道間擊起回音,比在巷子里時響得更為沉悶。“在四樓。”老羅突然的發(fā)聲嚇了他一跳?! 〉搅怂臉?,拐進只通往一側(cè)的過道,四周顯得更為陰暗。那兒有兩個相對的房門。老羅站在一個亮點的地方從鑰匙串中找出一把扁平的鑰匙,然后站在一扇門前,將鑰匙插入孔中轉(zhuǎn)了兩圈將門打開。  “這個地方經(jīng)常鬧賊,每次出門都得反鎖,這個門也不太好。”老羅進門時說道。  “房東也住在這棟樓里嗎?”   “沒有,這個是專門建來出租的。房東怎么會住這么差的房子?一下雨,我就擔(dān)心天花板滴水。”   “這是頂樓啊?”   “是啊。”   這是個一居室??蛷d里空蕩蕩的,靠墻擺著一張電腦桌,桌下是電腦主機,上面是一臺LG液晶顯示器,旁邊有一張電腦椅。此外,里邊就只有一張方形小飯桌和兩條綠色的塑料高凳。臥室那邊的門開著,一張單人鐵架床正對著門口,上邊掛著蚊帳?! ?ldquo;很簡陋吧?”老羅笑著說?! ?ldquo;比我那好多了,我就一個小單間。你就一個人住嗎?”   “還有我女朋友,她回家去了,過段日子回來。”   這兒實在不像個還有女孩子住的地方。不過,他知道不能問太多,他和老羅的關(guān)系還沒熟到那個份上。他從一直提在手上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本書來。它幾乎還是全新的。他只讀了開頭幾頁,覺得不是很喜歡,就決定帶來給老羅——他似乎也是個愛書的人?! ?ldquo;帶了本書給你。”他說著,把書遞給老羅?! ?ldquo;水孩子,”老羅將書名念出來,“是什么書呢?”   “一本童話,蠻有名的。”   “哦,童話我喜歡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特別好!還有格林童話也特別好。不過我還是喜歡小說一點,童話太幼稚了,寫給小孩子看的。”   “那也不是呢!”他急忙回應(yīng)道,“好的童話是老少皆宜的,并且它們的寫法和小說也差不多,從嚴格意義上說,童話也都是小說,它們都是虛構(gòu)的嘛。”   老羅似乎已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不妥,于是猛地點了點頭,并翻了翻手中的書說:“這本書我還是很喜歡的,很漂亮!”   “你喜歡讀誰的小說呢?”對老羅的了解,他想從這兒開始?! ?ldquo;不管是誰的,只要是好讀就喜歡。”   對這種看似聰明的回答,他不僅反感,而且,幾乎還有點惱怒——無知、敷衍、不懂裝懂,通通都反映在這樣的回答里面。他有點后悔今天的這次出門了,并想著在自己的房間里單獨看點書,看看連續(xù)劇,多么愜意。是什么原因讓自己大老遠跑過來的呢?他實在是想不明白。  “你坐啊,我給你倒杯水。”見老羅將唯一的那張椅子推到自己身邊,他感到所有對老羅的不滿瞬間被一種自責(zé)取代:放下你這種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論調(diào)吧,你以為你是誰呢?  老羅從廚房的一個燒水壺里倒了一杯水過來。一次性塑料杯。他接過來時,感到水是溫?zé)岬?。他坐在那把電腦椅上,老羅則在他對面的一張塑料凳上端正地坐下,腰桿直挺,兩手攤在**上,像是在面試一樣。  “你們不自己做飯嗎?”他發(fā)現(xiàn)廚房里沒有做飯的器具?! ?ldquo;我不會做,女朋友不想做,她工作很忙的。”   “她做什么工作呢?”話剛到嘴巴,他又憋回去了。  “你看看我以前編的雜志吧。”老羅起身從電腦桌上拿起一本雜志遞到他手上。雜志名叫《南窗》,大十六開,封面花哨,彩版印刷,典型的時尚雜志類風(fēng)格。他一頁頁地翻過去,只見一張張華麗的圖片和一個個富有挑逗或暗示性的標題?! ?ldquo;最后一頁上有我的一篇文章。”老羅提示道?! ∷阶詈笠豁摚L(fēng)格霍然變得樸素。整版是一篇叫《故鄉(xiāng)的那條小路》的文章,頁面上的插圖是一棵樹,樹身上畫著一張老人的臉。文章作者的署名:老羅。  文字和標題以及整個頁面的風(fēng)格是統(tǒng)一的:樸實無華。內(nèi)容寫的是老羅上大學(xué)以后,每次去學(xué)校,父親都會送他去車站。有一次,父親因為做事時摔傷了腿,不能再去送他,他獨自走在那條去往車站的小路上,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單與恐懼攫住了他——他不敢想象,如果哪一天,父親真的再也不能與他同行了,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悲涼?! ?ldquo;寫得真好。”讀完之后,他由衷地贊嘆道?! ±狭_羞澀地一笑?! ?ldquo;以你這樣的文字,編這樣的雜志真是有點可惜了。”他又翻了翻前頭那些花哨的紙張說道?! ?ldquo;沒辦法,混口飯吃。”   “那也是,你以后辦企業(yè)內(nèi)刊的話,也是這么回事。那個體檢的結(jié)果怎么這么久還不出來?真是怪事!”   “哈,應(yīng)該快出來了。”   “嗯,你肯定沒問題的,文字這么好,還編過雜志。”他迅速說道。但氣氛,似乎還是無可挽回地陷入了客套后的沉悶。  “可能還是因為我有乙肝吧。”突然,老羅小聲地說道?! 狭_的這句話,他沒作出任何的反應(yīng)。乙肝,這是一種他毫不熟悉的東西。  “乙肝其實沒什么的,”老羅卻急忙解釋起來,“它的傳染途徑很少,很多人都是盲目地害怕它。何況我得的是小三陽,傳染的可能性更小。”   “哦。”他茫然地點了點頭?! ?ldquo;國家是明文規(guī)定的,招聘的時候不能拒招乙肝患者,當(dāng)然,當(dāng)兵啊,餐飲行業(yè)啊,這些是不可以,別的要是拒招的話,就是一種違法行為,我完全可以投訴。這次這家公司要是因為這個不招我的話,哼,我可要叫他們好看!”   見老羅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他不禁一驚:“哦,你要做什么呢?”   “我已經(jīng)做了。”微笑又回到了老羅臉上,“前兩天我去過那家公司一趟。接待我的是一個什么經(jīng)理,一個女的。我向她問招聘的情況,她說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然后我又問是不是通過最后一輪面試的人只要體檢通過就一定會被錄用,你知道她怎么說嗎?她說是的——這當(dāng)然是的,我要的就是她這句話。你知道嗎?我去的時候帶了個mp3,我們說的話,我全都錄下來了。后來我還問了一些別的,反正就是要她強調(diào),如果體檢沒問題,我就一定會被錄用。你看著吧,如果他們不錄用我,我就帶著錄音去找他們!”   “你的經(jīng)驗比我豐富多了,要是我的話我就只會在家等消息了。”   “好歹也在社會上混了兩三年了,總要長點經(jīng)驗的啊。”   他想著自己再過一兩年是不是也會變得像老羅這樣,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老羅靜坐在凳子上,也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ldquo;不如,看個電影吧。”老羅用商量的口吻跟他說,“在這兒沒什么好玩的。”   “好啊。”他說著,便從椅子上起身?! ?ldquo;坐啊,沒事。”老羅只是彎腰開了一下主機,又坐回到凳子上。機箱“嗡嗡嗡”地叫起來?! ?ldquo;好響啊。”   “沒事,等下會小點,老電腦了,二手貨。”   “哦,我的也是二手的,筆記本,不好用。”   “你平時下班都干嗎?”   “看書,上上網(wǎng),你呢?”   “差不多,嘿嘿。”   桌面出來之后,老羅又彎腰點開pps,問他看什么電影。  “隨便啊。”   老羅翻找了一陣,終于點擊了一部。“先看看怎么樣吧。”他說。  老羅打開的是《馬路英雄》,主演顯示的是張學(xué)友、莫少聰、午馬等。  “啊,這個我沒看過,老片子吧。”   “先看看吧,不好就換。”   電影講的是賽黑車的故事。他越看越覺得沒勁,但見老羅一直端正地盯視著屏幕,便也不聲不響地看著?! ?ldquo;怎么樣,還行吧?”電影差不多播了一半時,老羅問他?! ?ldquo;嗯,還行。”   他越看越覺得反胃。情節(jié)太垃圾了,他想,若是在自己那里,他肯定會罵娘,不,他肯定早就把它關(guān)掉了。眼看就要到結(jié)尾,張學(xué)友義無反顧地護著一個不斷惹禍的馬仔,他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起身說要去一下廁所?! ?ldquo;快點回來看啊,看一下怎么結(jié)尾。”   “好。”   他走進廁所,沒有急著小便。廁所里掛著一面方形梳妝鏡,他湊過去照了照——眉頭緊皺,嘴向前突起,眼鏡下的雙眼直愣愣地瞪著——看來,他還沒從對影片的憤怒中走出來。他脫下眼鏡,接水撲在臉上,然后使勁地搓著,直到將剛才那副表情完全摧毀。  他走出去時,電影已經(jīng)結(jié)束?! ?ldquo;兩個人都死了。”老羅感嘆道。  “哦,好啊。”他笑著說?! ?ldquo;十一點多了,吃飯去不?”   “好啊。”   他們立刻下樓。老羅還是穿著拖鞋。穿過小巷,來到祠堂前的小坪,走過那座石板橋,在車道上往他來時的方向又走了走,道旁便出現(xiàn)了一些小餐館?! ?ldquo;在哪里吃呢?”老羅邊走邊問他,一副任他選擇的語氣?! ?ldquo;我對這不熟,還是你定吧。”   “哦,那就這家吧,我以前下班回來后常在這兒吃蓋碼飯,味道還不錯。”老羅領(lǐng)著他進了旁邊的一家蘭州拉面館?! ∵@是家穆斯林餐館,服務(wù)員看上去都是新疆人的樣子,頭上都戴頂白帽。  他們都點了個土豆牛肉蓋碼飯。飯很快就上來了,用四方的青花瓷盤盛著,上邊擱一把赭紅色的勺子?! ?ldquo;不錯。”老羅吃了幾口飯菜后說?! ?ldquo;是不錯。”他吃得也很滿意?! 〕酝觑埑鰜恚瑑扇硕紱]說什么,不自覺地就都往回走;過了石板橋后,又不自覺地都停了下來?! ?ldquo;去那邊坐坐啊。”他指了下石桌那兒。此刻,那兒沒有人?! ?ldquo;好。”   他們都面朝祠堂那邊坐下。小坪里空蕩蕩的,頭頂不斷傳來一只鳥兒的叫聲。他抬頭去看,卻只看到密集而蒼翠的樹葉?! ?ldquo;你們那兒有祠堂嗎?”他問老羅。  “有啊,我們村里就有,每到過年的時候我們都要去那兒舞龍。以前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每年都去敲鼓。一個小鼓掛在這里(他在胸前做了個手勢),咚咚咚,敲起來很帶勁的。”   “我們那兒沒有,不知怎么回事。”   “那很遺憾的。”   這時,從祠堂那兒轉(zhuǎn)出來五六個年輕人,有男有女,說笑著往石板橋那兒走去??吹剿麄?,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們不用上班嗎?見他們中有人往這邊瞟來,他突然感到一陣不安——他們也會有和他一樣的念頭?! ?ldquo;你們那的方言和這里的差不多吧?”   “差別很大呢。不過他們的話我都能聽懂,你聽得懂不?”   “大部分都聽不懂,靠猜。”   “那得好好學(xué)一下,不然工作都不太好找。你來這邊多久了?”   “快一年了。”   “還不久嘛。”   “我覺得也蠻久了。”   “想過回湖南不?”   “沒想過,沒什么機會啊。”   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話題了,他想著還是回去算了。老羅正側(cè)頭看著那伙已走到了對面車道上的年輕人。他想等老羅把頭偏過來的時候就說。也許老羅也想一個人呆著了吧,自由自在——這么一想,他便感到那句尚未出口的話變得沉重起來,而這種沉重又感染著周圍的空氣,壓迫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ldquo;那個——”見老羅轉(zhuǎn)過了頭,他猛地從石凳上起身,“我先回去了吧。”   “再去我那坐坐啊。”老羅緊接著說,像是早預(yù)料到他會說什么,并且還想好了怎么回答?! ?ldquo;不用了,下次你到我那里去玩啊。”   “也好,下次我一定去。”老羅也站了起來?! ?ldquo;放心吧,你那個工作一定可以的,再等等啊。”   “是啊,你也加油!”老羅用力地笑著。  他過了橋,又轉(zhuǎn)過身,看到老羅已走到了祠堂邊。這時,老羅突然也回過頭來。他們又向?qū)Ψ綋]了揮手?! ∫宦饭P直地向前。他發(fā)現(xiàn)身旁沒有影子。抬頭看天,太陽已不知去向,天色并未比早上明亮多少。他突然想到裝著傘的塑料袋落在老羅那里了,立刻停下了腳步。再回去嗎?他不情愿。等老羅下次送來?或許,老羅未必會過來了吧。算了吧,大不了不要了——這么一想,他又繼續(xù)垂頭往前走?! 〉搅?05的終點站——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起點站,他跳上了一輛停在那兒的公交車。里面已有四五個乘客。他直奔最后一排座位,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是一個不大的被圍擋圍起來的工地,工地上堆滿了磚塊,應(yīng)該是剛剛拆遷完畢。一棵長出了花苞的玉蘭樹孤零零地站在那些磚塊里,所有的葉兒以及花苞都沾滿了塵土,垂頭喪氣地耷拉著。他不自覺地在衣服上拍了拍,好像那些塵土都沾在自己身上。車廂內(nèi)的乘客也都無精打采,靜靜地靠在椅背上。他感到有點困倦了,便雙手交叉壓住前邊座位的椅背,讓頭壓在手上。他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但還是感覺到了車子的啟動,一次次地停下,又一次次地重新啟動。四周漸漸嘈雜起來,聲音忽遠忽近。“這是一種什么聲音呢?怎么這么熟悉?”他像是從一個遙遠的地方詢問趴在這兒的自己。突然一個激靈,他徹底清醒過來:那是他的手機在響。他想著應(yīng)該趕緊接聽,可手臂被死死地壓在頭下,似乎完全喪失了知覺且無法動彈。他的內(nèi)心在和手臂交戰(zhàn):“快點啊,快點去接啊,你他媽的快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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