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時間 : 201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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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里的一片深情
“我和雷鋒是同年,他是1940年12月的,我也是1940年12月的。”
“我吃過雷鋒的饅頭。”
“我看見雷鋒流淚了。”
這是卞志紅老人一看見我就和我說的幾句話,說得我一愣一愣的。
為什么會找到卞志紅老人,事情是這樣的。有了寫這本書的念頭,我就開始搜集資料,這個時候,我的同事告訴我,去年在黃花嶺小學,關心下一代協會里有個坪塘村退休的老支書給那里的學生講過學雷鋒的故事,題目叫《我和雷鋒是同年》,講的是他和雷鋒的一些故事,學生很喜歡聽,你可以去找他了解情況,我們學校還可以請他來講課。
于是,我們把他請到學校里來講課,講雷鋒的故事。聽得孩子們樂呵呵,聽得我瞪著眼,聽完了,第二天我就去采訪他。
我去采訪卞志紅老人的時候,他正在坪塘圍子下面挖土,老人精神矍鑠,我看他掄耙頭、彎腰,耙土,整理,一招一式都非常到位,看來老人身體不錯。一打聽,老人和雷鋒是同年,已經74歲了。趁他洗手的時候,我打量了他一番,身材瘦高瘦高的,背挺得直直的,穿一件白襯衫,臉上稍微有些歲月的滄桑,但是并不給人蒼老的感覺。
看見我,聽我說起雷鋒,就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最新奇的是他和我說的這些事情,我都沒有聽別人說過,也沒有在雷鋒的故事書上讀到過。卞志紅老人看見我吃驚的表情說:“我和你說的這些事情,報紙雜志上都沒有,我從來都沒有被采訪過。因為,我沒有參加過治溈,也沒有參加圍墾團山湖,是記者們遺忘的人。”
“哦,原來如此,那您跟我講的是第一手材料啊。”我這下明白了,為什么他說的這些故事我沒有聽說過。
“是的,我雖然不算雷鋒的同事,不過我是雷鋒的朋友,是雷鋒在團山湖的農民朋友,雷鋒治溈的時候,我的家里屬于坪塘農業(yè)合作社,我那時候還在讀高小。我們一起放牛,一起聊天,一起騎馬,所以我把我和雷鋒叫做牛馬朋友,還是同年朋友。”說到雷鋒,卞老好像有一肚子的故事。
我說:“不急,不急。您慢慢地、仔細地講,講得越細越好。”
卞志紅老人給我和自己泡了一杯自家摘的茶,開始了他生動活潑的講述。
我和雷鋒玩過幾個月,經常見面,但是印象最深的見面有四次。我先講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吧:
我記得還不是治溈的時候,應該更早吧,一天早上,輪到我們家放牛了,我們當時是和四個社員一起共一頭牛,一個月要放牛六、七天。那天,因為怕耽誤父親耕田,我起了個大早,匆匆抹了一下臉,舀了半碗稀飯哧溜幾下就到了肚子里。我匆匆忙忙牽了家里的那頭大水牛出了門,直奔團山湖中央湖草最茂盛的地方去。
到了坪塘圍子下面,看見一片沼澤地里的水草蠻多,就停下來讓牛吃草,我還看見不遠處好像也有人在放牛,還是兩頭牛。我也沒有在意,因為團山湖水草好,來這里放牛的多著呢。慢慢地往前走,我覺得有點不對頭,前面的牛好像不太像牛,而有點像馬,越走越近,沒有錯,是馬,兩頭馬!咦,放馬的人呢?平時總是看見的牛,難得看見幾回馬,我特別好奇,這是哪里來的馬呢?我就牽著牛往馬那邊走去。
走近了,看見兩匹馬,一匹灰色的,一匹棕色的,正在歡快地吃草。在那匹灰色的馬后面,有個男童,瘦瘦的、個子不高,臉上帶著微笑正看著馬兒吃草。
看見我牽著牛過來,他朝我笑。
因為在本地,我一點也不怕事,走過去指著馬問:“嗨,你是哪里的,這馬是你的啊?”
“是啊,這馬是縣里的,是張書記工作騎的馬。”
“你是哪里來的啊?”
“我在縣政府里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雷正興,你可以叫我興伢子。”
現在回憶起來,他讓我叫他興伢子,就是把我看成朋友了。我聽了心里就非常高興,也對他做自我介紹說:“我叫卞志紅,你可以叫我志伢子,我就住在上面的坪塘圍子。”
“真的啊,你多大了?”興伢子問我。
“我今年十七了,虛歲應該是十八。”我當時看看興伢子的個子,比我要矮一截,心里覺得他應該比我要小幾歲。
“那和我差不多呢,我是1940年的。你呢?”興伢子很驚喜地說。
“我也是1940年的,你也是嗎?”我有點不相信地問,因為興伢子看上去就是十三、四歲的樣子。
“我是庚申年12月的,小時候我娘叫我庚伢子。”
“我也是古歷12月啊,我是12月14生日。”
“哈哈,我是12月18生日,你看上去比我高,其實只比我大四天!”
“那我們兩個是同年同月的同年啊。”兩個人不由得靠近了一步。
“恩......恩,我當過兒童團長。”卞志紅想起了自己當過的最大的官,滿臉驕傲地說起。
“我也當過兒童團長呢,而且,我今年2月份的時候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是一名共青團員了。”
“共青團員,我聽說過,不過,入團有滿難吧?”
“共青團是個先進組織,是黨的得力助手,要入黨就先要入團。你也可以去寫申請書,主動靠攏組織,去爭取,一定可以的。”
我一邊聽著卞老敘說著,一邊想象著那個場面:在長著齊膝的湖草里,兩個風華正茂的小伙子相遇了,兩個兒童團長相遇了,萍水相逢卻一見如故,他們談話很投機,越說越多,不由得越走越近,腦袋都快挨到一起了,他們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肩膀,充滿了初識的欣喜。
兩個同年算是認識了,而且還有些情投意合,卞老講到這里停了停,喝了一口水,臉上帶著笑,又接著敘述:
后來,我們還互相詢問了一些事情,主要是問他的工作,我打小生活在鄉(xiāng)下,對來自縣里的人充滿了好奇,他告訴我他主要是給縣委送信送文件,還給我講張書記的一些事,我就是那次才知道張書記的名字叫張興玉,他非常關心我們這里溈水河發(fā)洪水的事情,詢問我們遇到發(fā)洪水以后的生活。
我忽然想他既然送信,為什么還來看馬呢,就問:“你這樣還額外做馬倌,那有錢嗎?”
“錢?我有工資啊。”興伢子很吃驚地看著我。
“你那不是送信的工資嗎?我是說你另外看馬的錢?”
“這都是革命工作,工資就夠了。還要什么錢呢?”興伢子笑我。
那時候,我還以為像我爸爸給地主富農做事,做一份事就一份工錢呢,我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不好意思起來。
“干革命工作,是不計較錢的,只要有時間就去做。我做過很多事情,在縣政府,我做的事不止送信,打開水、掃地,還倒過馬桶,只要有需要,什么都做,再說我的工資足夠我用的啦。”興伢子怕我不理解又強調說。
我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回去,我想起興伢子可能還沒有吃早飯,就對他說:“你還沒有吃早餐吧?到我們家里去喝碗稀飯不?我們家離這里很近的。”
“不用了,我自己帶著早餐。”說著,他從口袋里摸出兩個饅頭,遞一個給我:“你一個,我一個。”
饅頭,我見過,還是在縣城的時候見過,但是還真的沒有吃過??粗莻€饅頭,我本來伸出手來要接,但是我想這是興伢子的早飯,又縮回來了:“這是你的早餐吧?還是你吃吧。”
哪里知道興伢子硬是要給我一個,還說他回去后還可以去食堂吃。我接過香噴噴的白面饅頭,慢慢地撕著吃,又白又香的饅頭,吃起來是又松又軟,也許那天早上沒有吃飽,也許是那個饅頭太好吃了,一下子就吃完了,我看著手里還有些饅頭屑子,又用舌頭在手上舔了一遍。
一邊吃,我一邊想:這個興伢子真大方,我心里就喜歡上了這個同年。
吃完饅頭,興伢子看看馬背。對我說:“我要回去了,張書記還等著有事呢。”
我也想著家里等著要用牛犁田的父親,看看牛背也有個七、八成飽了,就和他告別:“我也要回去了。我們還能見面嗎?”
“肯定能!這里的草很好,我明天有時間還來這里放馬的,你這么喜歡吃饅頭,明天我再多帶個給你。”
看著興伢子遠去了,我的心里還真有些依依不舍呢。第一次見面,我就深深感到雷鋒這個人的心地善良,還了解雷鋒這個人工作不講價錢,思想進步,還鼓勵我入團。那時候,我哪里知道這個人就是以后的雷鋒呀,要知道我一定要拖著他來我家里玩。
“那天的饅頭應該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饅頭啦!”卞志紅用這樣一句話結束了他和雷鋒的第一次見面的回憶。
“您覺得您這輩子有沒有受雷鋒的影響?”在聊天的時候,我不時看看卞志紅家里的情況,老人在坪塘村當了三十多年的支部書記,照道理家里也應該蠻好的??墒?,我覺得卞志紅老人家庭條件并不是特別好,住著小平房,家里的擺設也很一般,甚至還沒有一般的農戶家里闊氣,比較像樣的家電就是一臺電視機,是不是老人也是受了雷鋒的影響呢?我忍不住問他這個問題。
老人聽到我這樣問,稍稍沉吟說:“影響肯定是有的,我在坪塘村擔任了支部書記三十多年,沒有要過一點報酬,那時候都是沒有工資的。現在退休了也沒有什么福利待遇,但是我從來沒有什么怨言。退休以后,我還參加了鎮(zhèn)上的關心下一代協會,經常義務給學生講雷鋒的故事。在工作的時候,還碰到過各種各樣的困難,但是我只要想想雷鋒講的,搞革命工作是不講價錢的,我就誰也不抱怨,發(fā)狠工作。”
聽著老人的講述,我不由得感嘆:兩個少年偶爾相遇,一個放牛,一個放馬;一個是淳樸的農家少年,一個是剛剛參加工作的革命小伙;兩段青春在這里交集,碰撞出真誠、善良等諸多美好的情愫,這種情愫甚至影響了卞志紅老人一輩子,這也是人世間難得的一份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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