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時間 : 2017-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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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被譽為“海上第一仙山”的嶗山,應(yīng)該跟電影《指環(huán)王》里的風(fēng)景差不多,奇峰拔地而起,古木遮天蔽日,隨便扔進去百萬大軍,都驚不起山禽野獸半點動靜。
實際上,嶗山不是這樣的。嶗山也叫牢山,可它不牢,它像天神巨大的心臟,被另一位更兇狠的天神給拍碎了,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大小石頭,散亂疊架,毫無章法可言。面對這一坡又一坡、一溝又一溝,胡亂橫陳的石頭,我的心,陡然間變得茫然起來,凄惶起來,零亂起來,仿佛有不可把控的大事隨時發(fā)生,要讓我的命運毫無邏輯地轉(zhuǎn)彎。
這一山裂石,嚇著我了。
對蚍蜉般的人類來說,陸地是浩瀚的,但對于海洋來說,整個陸地怕只是它油鍋里的一塊炸糕,載沉載浮,已不知被時間的巨手翻撥過多少回,揉搓過多少回。要不然這一山石頭也不會亂成這樣,亂得幾乎都無法審美了。
歸來后,閑翻古人對嶗山的品賞,竟全然不是我這般感受。看來只有我這個心思細膩、意志柔弱的南人,才會把一山崢嶸氣象當成一山猙獰來審美。
相對來說,我還是喜歡南方的山林一些。若講雄奇險峻,天下之山,莫過于張家界??蓮埣医缒切┥椒灞幻芏唛煹挠炅謸肀В粺o處不在的苔蘚浸染,囂張之氣完全給消弭了,虛化了,仿佛怒昂的張飛被丟進后宮三千佳麗中,完全沒了戾氣。以致游完張家界的奇峰異石,我作詩云:秋來武陵披紅裝,天皇地母拜高堂。美色醉殺仙宮客,橫躺大野露莽陽。
南方之山,肯定也有亂石橫陳,但全被山林掩映了;遮不住的,則是高石巨峰,聳立在林木間,其雄偉之狀與藤柯蔓枝的陰柔之姿互相襯托,交錯成趣,自成美景。相對來說,嶗山還是少了些植被。藤木是巖石的衣裳,衣裳太少,莽漢般的嶗山遮不住一身鋼筋鐵骨般的腱子肉,才會讓人乍見之下惶然無措。還是好比那莽張飛,十萬火急闖進劉備的后宮,讓所有柔軟的目光都猝不及防。
現(xiàn)在,我終是明白,為什么古人畫山,多喜危峰怪石、旋巖盤壑,而稀疏的虬木,竟然只是點綴。真正的山,怎么可能是這樣的呢?當時不以為然,以為畫家們造景抒情、設(shè)物言志,已超出了藝術(shù)的夸張。現(xiàn)在才知,他們不過是寫實而已。那時的我,真是井蛙。
好在,嶗山花多。四月的南方,已是“開到荼蘼花事了”的時節(jié),但在嶗山,正是旺春。夸張一點地說,幾乎所有能開花的枝頭都有花朵綻放,而且密密麻麻,擠匝簇擁在一起,什么花,都是怒放的模樣,都是云蒸霞蔚的模樣,都是舉火燎天的模樣,真是太奇怪了。仿佛是憋了一肚子的氣,也憋了一肚子的勁,要與南花較個長短:你雖然開得早,但我開得多!開得足!開得濃烈!開得不管不顧!開得要死要活!
不說桃李、茶花、海棠、櫻花,就單說丁香吧。這種植物,一直以來,我只在詩詞中見過,什么“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什么“無意爭春,梅蕊休相妒。含春雨,結(jié)愁千緒,似憶江南主”。幾乎所有詩詞給我的印象,丁香都是一種單單瘦瘦、小小巧巧、哀哀怨怨的小女子模樣,誰知嶗山的丁香竟開得這么恣意妄為?一樹樹,千朵萬朵,團云疊霞的,竟可與雍容華貴的牡丹爭奇斗艷。明明是十字花科,不少花朵竟還開出了五瓣來,這是要奪造化之功咯。
對了,還有那溪水,也仿佛要與海水賭一口氣。別處的溪水都是清澈無色的,可嶗山北九水的溪水一潭潭,一灣灣,要么縹碧,要么靛藍,要么翡綠,要么瑩白,要么黝黑……總之,旁邊的大海有多少顏色,它就能變出幾多顏色來。簡直是小小哪吒在與龐然大物的如來佛斗法??蓫魃竭@一脈彎彎繞繞的溪水,顯然就是東海給醞釀出來的,母女之間,斗什么斗呢。迷失在深山的子溪,不要多久,就會與母海匯在一起,再也分不出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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