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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里,咱們?nèi)ッ┒礃蜈s場吧

來源:甘建華   時間 : 2019-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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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霧嵐并不是很大,顯見是一個晴好天氣。徐愛國大兄開車,我與株洲作家張雄文、長沙作家方八另,奔赴茅洞橋趕場采風(fēng)。衡陽書法名家賓新華、作家郭林春兩位先生,乘坐茅市派出所周斌所長的車,與我們同時到達(dá)目的地。

  茅洞橋現(xiàn)名茅市鎮(zhèn),但我們習(xí)慣還是叫其舊名。這是我的家鄉(xiāng),也是我的出生地,離衡陽市區(qū)45公里,曾是衡(陽)-祁(陽)古道的重要驛站,素有“南鄉(xiāng)名鎮(zhèn)”和“千年古鎮(zhèn)”之譽(yù)。唐代著名詩人、大歷十才子之一司空曙(720-790),曾有《送曲山人之衡州》詩曰:“茅洞玉聲流暗水,衡山碧色映朝陽。”又兼人煙輻輳,商貿(mào)發(fā)達(dá),在其他地方賣不出去,或者售價不太理想的南雜百貨,到了這兒都能得償所愿。

  茅洞橋人逢墟不叫趕集,叫趕場,是不是很有地方語言特色?時令已經(jīng)進(jìn)入臘月,今天是5號,恰逢茅洞橋逢二、五、八趕場日,人比往常多,但絕大多數(shù)是老年人。年輕人都往外闖天下去了,需待過小年以后,才會陸陸續(xù)續(xù)地回鄉(xiāng)。等不到正月初十,鄉(xiāng)鎮(zhèn)又會恢復(fù)老樣子。

  先到一家店里吃豬血米豆腐,這是茅洞橋的特色小吃,味道卻遠(yuǎn)沒有我上布沖舅媽做得好。看樣子是女店主當(dāng)家,手忙腳亂,東西半天端不上桌。男人似乎腦子有毛病,做事磨磨蹭蹭,趁人不注意,偷覷客人一眼,客人一回首,馬上轉(zhuǎn)過臉去,假裝蹲下洗碗,一只碗半天也洗不干凈。堂客剛說他一句,他索性把碗一丟,摔手出門而去——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當(dāng)?shù)匚锂a(chǎn)豐富,百姓勤勞,各種土產(chǎn)都有,吃不完就拿到街上賣。白菜、大蒜、香蔥、藠禾、涼薯、生姜、糄粑、毛芋、紅薯片、小籽花生等,還有各種各樣的酢菜,都比別的地方好吃,價格也公道。柚子才賣一塊錢一個,買者稍一猶豫,攤主便急急地問:“8毛錢一個,你要不要?”柚皮糖和橙子糖都是美食,都沒有加防腐劑,都是10元一斤。柚皮糖主料為柚子皮,輔料為檸檬、水、冰糖、鹽等,制作工序簡單,有化痰、潤喉、止咳、健脾、清火、理氣、降脂等功效。橙子糖金黃透明,接近赤金的顏色,是我小時候的最愛。現(xiàn)在因為身體的緣故,只有強(qiáng)忍著饞蟲和口水,可見人有時候想要滿足私欲,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茅洞橋的燒餅很有名,燒餅店有廿來家,據(jù)說每年要打幾千萬個,遠(yuǎn)銷衡陽、長沙、上海、廣州、深圳等地,甚至有人在網(wǎng)上代購代銷。原來每個0.5元,今天0.6元,每年清明節(jié)則可賣一元一個。剛出爐的燒餅味道特別好吃,整個鄉(xiāng)鎮(zhèn)的天空,飄散著一股奇特的香甜氣味,也就是那些在外打拼的茅洞橋人的鄉(xiāng)愁。

  打燒餅者有一個是我初中同學(xué),見我與眾人過來,歡喜得不得了,鐵鉗夾著剛出爐的燒餅,一個勁兒地勸客:“呷啊!呷啊!呷啊!”見我衣著光鮮,頭面整潔,他在臟圍裙上揩揩手,嘆息著說:“都怪我的命不好,讀書讀不出名堂,只好一輩子打燒餅。”我安慰道:“華喜,你這樣的生活也蠻好,就在茅洞橋做個燒餅王。”他羞赧地一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叫這個名字了,改名蔣可佳,可以的可,最佳的佳。”方八另笑說:“不錯,不錯,這個名字很有文藝氣。”張雄文調(diào)侃道:“你還寫詩吧?”未曾料到,他真的點了點頭。

  茅市鎮(zhèn)戶籍現(xiàn)有6萬多人口,圍繞著栗江有新舊十條大街,比北方許多縣城都要大,都要熱鬧得多。賓新華、郭林春兩位畢竟當(dāng)局長出身,一路行走,一路問價,關(guān)心市場,體察民情,慨嘆其他鄉(xiāng)鎮(zhèn)圩場難得見到這般繁盛情景。見許多攤位上擺放著一堆海帶,許多買菜人籃中也有一把海帶,他們感覺十分新奇。蓋因茅洞橋人喜歡吃海帶燉豬肺、豬蹄或排骨,以前年飯桌上也有這樣一碗菜,但對其他海產(chǎn)品卻不怎么感興趣,這是當(dāng)?shù)氐囊粋€生活習(xí)俗。

  一行人轉(zhuǎn)悠一圈,各自買了一些鄉(xiāng)里土產(chǎn),體會到了湘南農(nóng)家過年購物的喜悅。逛到老街上,只見一家簡陋的飯店,兩三張八仙桌,各有三五個老人圍桌而坐,碗里盛著濃濃的茶水,口里嚼著油餅、麻花、燒餅,似乎在講古談今,眼中卻滿是盈盈的笑意。街邊有剛出鍋的綠豆攤餅,當(dāng)?shù)厝私卸顾j,上面撒有星星點點的辣椒醬,氣味醇香撲鼻。詢問價格,6塊錢一鍋,也就是一大張,其他地方哪里吃得到?連見也見不到呢!徐愛國搶先買了一張,我們每人手撕一塊,就站在當(dāng)街品嘗,都說好呷好呷,可惜肚子太小,實在吃不下了。

  玉泉街上有一家飯館今天開張,只見樂隊扯著橫幅,二十來個男男女女吹吹打打地游街,既有管弦,又有嗩吶,東西樂器混搭,聲音響徹一兩里遠(yuǎn),招惹路人停留注目。鞭炮、禮花堆滿街道,放了足足一刻鐘,這可在城里難得看到了。欠違的硝煙彌漫和硫磺氣息,讓我等想起魯迅名作《祝?!分械哪蔷湓挘?ldquo;舊歷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

  又有一個喝得半醉不醉的老漢,七十多歲年紀(jì),與一個賣樹苗的老漢,在新橋上起了爭執(zhí),嘴里罵罵咧咧地,揮拳動手要打人,旁邊兩個老娭毑拉都拉不住。我上前一把將他倆扯開,將老潑皮的頭撥拉一圈,警告他不得欺負(fù)老實人。他剛要作勢反抗,旁邊有人指明我是誰,一聽我家是老街坊,頓時清醒了許多,傻呵呵地沖我笑,可見這廝是假借胡之酒撒瘋。

  再去鎮(zhèn)南三四公里的甘氏宗祠參觀,族中人放鞭炮迎接,茅洞橋人講禮信,端的名不虛傳。眾人站在祠堂門前眺望,看到門首那些電腦字,直嘆主其事者讀書不多,沒有文化。我告訴他們,當(dāng)初已經(jīng)敦請湖南書法名家何滿宗、賓新華、李鐵青、楊寶琳、胡均亮等人寫了幾條門聯(lián),大詩人洛夫先生還應(yīng)邀為衡陽源遠(yuǎn)堂甘氏題匾“源遠(yuǎn)流長”,可惜鄉(xiāng)民愚昧無知,僅將何滿宗寫的祠堂名刊刻于中門背后,據(jù)說這還是給了我面子,可笑不可笑?眾人七嘴八舌,都說要像南岳曠氏宗祠一樣,盡快創(chuàng)建甘氏宗祠特色文化,否則對不起吾父吾祖,對不起各界名流的觀望。我曾陪同中華詩詞學(xué)會理事、原衡陽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曠瑜炎先生來此,他也說過:“祠堂是地方文化的名片,背后凝聚著世世代代族人的情感,博大精深的中華民族文化就是這樣匯聚而成的,所以你們甘氏也要做好這一篇文章。”

  在此之前,經(jīng)我再三陳情和斡旋,市縣兩級林業(yè)部門派員考察后,允諾給雙龍口投放二三十萬元經(jīng)費(fèi),搞好甘氏宗祠周邊的綠化景觀。我想了想,對族人說:“咱們宗祠的文化創(chuàng)建也得跟上,如果安排妥當(dāng),措施得力,進(jìn)門右首一排長廊書屋及書畫室全由我認(rèn)捐,但得有人值守才行。”賓老答應(yīng)揮寫詩人陳群洲的新詩《茅洞橋的秋天》,還表態(tài)為宗祠再寫一副對聯(lián)。我將帶來的郵儲銀行春聯(lián),一一分送給族人們,他們拿著電腦字,十分喜歡的樣子,我們只有相對苦笑。

  中飯周斌做東,架起一張圓桌,就在派出所院內(nèi)吃。陽光正好,心情很好,菜的色香味也好,有茅洞橋名產(chǎn)拎豆腐和山塘里的黃皮草魚,尤其是草魚做得好,打嗝都來香。鎮(zhèn)黨委書記羅文生聞訊趕來作陪,原先地方上幾個名人,爭搶著請大家伙兒到他們各家吃飯,見派出所食堂的飯菜弄得這樣好,便都不做聲了,也與我們一樣埋頭大干。

  正吃飯間,外面突然喧囂不已,還有鑼鼓嗩吶的聲音。出門探頭一瞅,原來是有人家接親娶媳婦。阿公老子被街坊鄰里“押著”,戴上紅色的高帽“我是扒灰佬”,掛上“專業(yè)扒灰”的牌子,手里托著一盤糖、煙、瓜子,一路笑呵呵地走來,見人便喜滋滋地恭請品嘗。跟著走的大人小孩都?xì)g天喜地,仿佛比看戲還熱鬧過癮。記得以前茅洞橋并沒有這個風(fēng)俗,說是從南岳衡山一帶引進(jìn)來的。

  就在這時,兩個自稱江西來的妹子,追著我們到了派出所院內(nèi),纏著非要給大家擦皮鞋上的灰塵,其實是為了推銷鞋油之類的產(chǎn)品。眾人左勸右勸,好不容易才把她倆哄出門。我有些于心不忍,掏出兜里僅有的幾十元現(xiàn)金,她們拿上錢,作個揖,一道煙走了。

  下午兩點多鐘,集市早已散了,我們打道回府。沿往硫市鎮(zhèn)方向X065縣鄉(xiāng)公路行走六七公里,順道參觀泉水江段氏將軍家族大院。這一家在清末出了四個將軍,其中兩個一品大臣,二三十個一品誥命夫人、例封宜人和四五六品功名;民國時出了四十八個軍官,其中兩個中將、四個少將,號稱“四十八條斜(斜,茅洞橋鄉(xiāng)音念qià,不念xié)皮帶”。明天長沙首發(fā)的《湖南報告文學(xué)》雜志第6期,就有我寫的兩萬余字長文《泉水江段氏將軍家族秘辛》。在此之前,美國《新文學(xué)》雜志第44期和新湖南客戶端,都已分別刊載拙作。前年10月以來,我先后帶著幾批湖南作家藝術(shù)家來此采風(fēng),衡南縣已經(jīng)將這兒公布為縣級文保單位。去年元旦后,衡陽市召開兩會期間,吾妻王錦芳與其他六位政協(xié)委員聯(lián)名呈交提案,要求將這兒批準(zhǔn)為市級和省級文保單位,有關(guān)部門很快便有了答復(fù)。

  我給那位年已87歲的老娭毑陳詩玉,還有段氏將軍嫡曾孫段友財,各200元紅包,沒有給他們過年買東西慰問了。賓老也拿了300元給老娭毑,她感動得一個勁兒地抹淚。早些日子,我與衡陽市文體廣新局和花鼓戲劇團(tuán)領(lǐng)導(dǎo)說妥,爭取正月里在泉水江唱一臺大戲,羅文生書記說鎮(zhèn)村兩級安排伙食。我將這個消息告訴段友財,七十多歲的他高興得快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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