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湘贛邊界的瀏陽市，有“將軍之鄉(xiāng)”的雄風，有“花炮之鄉(xiāng)”的美譽。多年來，許多人懷揣初心，在脫貧攻堅路上奮力前行。鄒冰鄒波兩兄弟，就是這個扶貧群體的一個縮影。

　　特殊的遺囑

　　“鄒書記，周爹不行了，非要見你一面。”2019年11月22日上午10點，瀏陽市衛(wèi)健局駐普跡鎮(zhèn)五豐村第一書記鄒冰正在鎮(zhèn)上開會,突然接到村干部來電。

　　“周爹”本名周明泰，是五豐村蘭竹組人。

　　他立即請假回村。汽車在山路上疾馳，往事一幕幕從他眼前閃過。

　　“搞什么搞?堂客一年到頭住院的日子比在家多，欠的債還不清，過一天算一天……”2018年4月底，鄒冰第一次登門就被72歲的周明泰懟了一頓。

　　女兒外嫁，兒子在外打工，妻子患尿毒癥多年，每周化療兩次，因病累積的債務像一個無底洞。

　　貧窮的窟窿用錢是填不滿的，得想辦法引導陷入窟窿的人自己爬上來。

　　“我理解你的苦，挺了這么多年，真不容易。”周明泰一次次冷漠抗拒，鄒冰始終耐心勸導：“你做點其他的試試，說不定有希望……”

　　終于，周明泰答應種蔬菜。鄒冰喜出望外，種子、肥料全配齊。蔬菜生蟲了，請技術員指導；能上市了，他又聯(lián)系幾家食堂采購，還開私車送菜，村民笑他成了周明泰的經(jīng)紀人。

　　隨著收入增加，周明泰臉上有了笑容。誰料剛有起色，卻查出了食道癌。

　　他是家里的主心骨，可不能倒啊。

　　鄒冰聯(lián)系醫(yī)院為他動手術。住院期間，跑上跑下，申報減免醫(yī)療費，還發(fā)起募捐。出院后，又買營養(yǎng)品幫他調理。

　　周明泰對鄒冰的信賴與依賴與日俱增，鄒冰竭盡所能滿足他的要求。

　　可造化弄人，周明泰還是要走了。

　　等鄒冰趕到，他已呼吸急促。見到鄒冰，他眼睛一亮，枯瘦的雙手抓住鄒冰，吃力地說：“請……請照顧好我堂客，喊我崽女……回……回來。”

　　“放心吧，周爹，我會盡力。”鄒冰緊握他的雙手，恨不能把生的能量傳遞給他。

　　聽了鄒冰的答復，周明泰似乎卸下了包袱，呼出了人生最后一口氣。

　　治窮先治心

　　“嫁女莫嫁白毛尖，腳踏山峰頭頂天。送牛下山拄拐杖，一筐紅薯吃半年。”

　　白毛尖小區(qū)是五豐村海拔最高、最偏的小區(qū)，以前沒有一寸水泥路。鎮(zhèn)上先后投入幾百萬，至2019年主干道全部拉通硬化。

　　順村道拐入山坳，就是黎思明的家。

　　他年輕時在外做零工，40歲才結婚生子。妻子有精神病，母親身體不好，加上長期好酒貪杯得了肝硬化。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天到晚喝酒睡覺。用他的話說：“反正國家兜底，不會讓人餓死。”

　　2019年4月，鄒冰和鎮(zhèn)干部走訪，到他家已是上午11點，他還醉臥在床。鄰居們說他是“爛泥巴糊不上墻”。

　　“治貧先治心。”鄒冰留意到黎思明啥事不管，唯獨對兒子特別上心。10歲的兒子成績好，經(jīng)常得獎狀，他把獎狀整整齊齊貼在堂屋墻上。

　　一次走訪時，鄒冰故意說：“你有個好崽，聰明懂事。”

　　“是咧，每學期都得獎。”說到兒子，黎思明一臉得意。

　　“家長是孩子的榜樣。”鄒冰話鋒一轉：“你再這樣下去，他會不會也跟著學?難道你想兒子跟你一樣?”

　　鄒冰的話，戳中了他的軟肋。

　　不久，黎思明公開表態(tài)戒酒。鄒冰趁機“補火”：“今天在座的都是老黎的見證人，也是他的監(jiān)督者。我相信，他一定會言而有信，努力脫貧致富。”

　　打鐵趁熱。鄒冰與村委會結合黎思明的情況定制脫貧計劃：他有一片竹林，鄒冰委托林業(yè)部門聯(lián)系加工廠收購他的竹子，不到3個月時間，就賺了4000多元。2019年5月，村上啟動產(chǎn)業(yè)扶貧項目，他又申領了100只土雞。搭雞棚、建圍欄，越干越來勁……

　　黎思明說，賣竹子能賺上萬元，雞和雞蛋賣掉也有一萬多。村上還關照他當保潔員，一年工資8000多元。每個月還有幾百元醫(yī)保補助，孩子讀書有助學金。

　　“家里還安了自來水、熱水器，都是扶貧隊幫忙。”黎思明笑聲爽朗：“還是要攢勁搞。”

　　藕塘花開節(jié)節(jié)高

　　荷花街道西環(huán)村，一棟棟白墻黒瓦的房屋或依山而建，或臨水而立，或伴田而陳……

　　“這是曾慶國種的蓮藕。”西環(huán)村第一書記鄒波手指一片荷塘，說：“最多時有17畝，年收入十多萬。”

　　與哥哥鄒冰一樣，鄒波也是扶貧老兵，他曾是瀏陽市中醫(yī)醫(yī)院的骨干，2016年下村扶貧。2018年，他本有機會回原單位，但考慮扶貧工作進入攻堅階段，自己有一定經(jīng)驗，又接下了西環(huán)村第一書記的擔子。

　　“西環(huán)村轄38個村民組，962戶共3800多人，45戶貧困戶大多因病致貧。”鄒波心里有本譜。

　　除了水稻，村里沒其他經(jīng)濟作物，幾年前，村委會賬上還虧損幾萬元。如今，西環(huán)村建設了500畝觀光農業(yè)基地，推出了天子灣風景區(qū)、紫云山莊、山墅釣魚農莊、森靈農業(yè)園等休閑觀光項目，開辟了近城旅游線路，貧困戶全部脫貧，有的還邁入了小康行列，曾慶國就是其中一個。

　　“你看，老曾正在挖藕。”鄒波手指前方，一個半身裹著泥水的人正拿著高壓水槍對著腳跟處沖，水沖泥走，粗大的蓮藕露出頭，他順勢一拉，一米多長的蓮藕就到了手中。

　　招呼間，鄒波脫掉鞋子，挽起褲腿跳到田里，熟練地邊把長短不一的蓮藕歸類，邊問曾慶國：“對方的款到了吧?”。

　　曾慶國抹了把汗：“這批藕到，對方就結賬。”

　　“對方”是瀏陽海昌生態(tài)農業(yè)科技開發(fā)有限公司。鄒波駐村后，通過瀏陽市扶貧辦聯(lián)系作為后盾單位，貧困戶種養(yǎng)的產(chǎn)品都由公司包銷，并提供技術指導，一舉提升村里經(jīng)濟來源單一的短板。

　　“走，進屋喝茶去!”曾慶國爬上田坎在前面帶路。

　　依荷田上坡，一棟氣派的別墅依山而立。落座，品茶，曾慶國打開了話匣子：“沒有扶貧隊，沒有鄒書記，就沒有我的今天，也住不上這么好的房子。”

　　54歲的曾慶國患紅斑狼瘡，一年四季離不開藥。6年前，又遭遇車禍，左腿骨折，醫(yī)藥費花了十幾萬元，家里負債累累。

　　“出車禍后，想死的心都有。”往事不堪回首，“家里就靠我種菜，兩個伢子讀書，老娘又中風了，自己成了殘疾，真看不到希望。”他頓了頓，有些激動：“鄒書記要我種蓮藕，藕種是鄉(xiāng)鄰優(yōu)惠賣給我的，肥料也是村上賒的，銷路是鄒書記幫忙找的。沒想到第一年就豐收了，除了留種，還賺了1萬多元。”

　　看到了致富曙光，曾慶國也重建了自信，規(guī)模逐年增加。有村民見他種藕脫了貧，也動了心，曾慶國毫無保留地傳授。

　　品質開路微信接單

　　從村道往東北方向約3公里，邱樹文的房子在半山腰。

　　屋旁的樹林里，用鐵絲網(wǎng)拉起一人多高的屏障，烏雞、土雞你追我逐，逍遙自在。邱樹文的妻子易慧剛從樹下?lián)炝艘慌桦u蛋。

　　堂屋桌上擺著一沓快遞單，靠墻整齊地碼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紙箱。

　　易慧說，這是當天要發(fā)出去的土雞蛋，少的10個一盒，多的50個一箱，都是手機上接單。

　　“網(wǎng)絡銷售還是鄒書記教我搞的。”她回憶，2018年鄒波到村里時，正是她最困難的時候，雞鴨養(yǎng)殖剛起步，不懂技術，沒銷路，還背了一身債。“多虧鄒書記幫我聯(lián)系公司，提供雞苗和技術指導。”

　　易慧一家也曾飽經(jīng)風雨。丈夫聾啞，靠打短工補貼家用。婆婆心臟病經(jīng)常住院，公公也大病小病不斷，女兒正在讀高中，七七八八的費用。雖然村上與扶貧隊多次扶持，家里還是負債如山。

　　不甘向命運妥協(xié)的易慧一直想改變現(xiàn)狀，鄒波入駐后，幫她引進雞苗，安排她上培訓班學養(yǎng)殖技術，并指導她建微信群，學會網(wǎng)絡銷售。

　　“鄒書記說，只要品質好，就不怕沒市場。我聽他的，堅持野外放養(yǎng)，慢慢就有了回頭客。”易慧說：“我養(yǎng)了400多只雞鴨，一年下來，收入大約8萬元。”

　　說到這里，她深噓一口氣，似乎噓掉了多年背負的壓力：“以前我最大的夢想是不欠賬?，F(xiàn)在不僅還清債務，還有了存款，去年還翻修了房子。”

　　說到這里，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扶貧隊安排我老公進了花炮廠，拿月薪，女兒也考取了大學。”

　　話音未落，手機“嘟——”的一聲響，易慧不好意思地說：“你看，來了新訂單，我得準備發(fā)貨。”

　　門外的天空，就如易慧的笑容，全是暖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