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古舊書行業(yè)的淘書人活躍在書店、地攤、市集，淘書人更擁有一個共同的身份，他們都是“書友”。古舊書的文脈正是在一代代淘書人的接續(xù)下，才得以生生不息。

比誰起得早，大冬天人擠人

每周六、周日早上7點開始，潘家園古舊書刊一條街就會迎來淘書人的到來。置身其中有時光穿越的感覺，淘書人有拉著箱子的，有扛著麻袋的，有手提布袋的，有背著挎包的，尤其當(dāng)天色尚未大亮?xí)r，還有人會打開戴在頭頂?shù)念^燈，照亮一本本心儀之書。

隆冬的北京從來不缺早起的人，齊峰早上5點從廊坊家中出發(fā)，7點趕到市場，出攤的書商此時還零零星星。當(dāng)時針指向8點，攤位漸漸變得多了起來，書商們紛紛從身后的鐵皮柜里將各種古舊書小心翼翼地搬出來，在攤位上擺開，充滿期待的全新一天也就此開啟。

齊峰開了一輛金杯車來，他要在書刊一條街上花上一天時間淘書，當(dāng)天晚上9點他將在直播間售賣舊書，一車書夠他賣一周的。齊峰蹲在地上將攤主剛剛收購來的舊書一本本翻過。“我白天到這里挑點書，兩塊、三塊一本，五塊一本賣出去?！彼f。

淘書人顯然對各個攤位的存書情況頗為熟悉，記者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一位攤主剛剛從一位老人家中收來一批舊書，很快，大家紛紛圍攏了過來。面對上世紀(jì)六十年代的《雷達手冊》《醫(yī)學(xué)文摘》等雜志以及各類不同年代的書法作品、字帖、文學(xué)書籍，蹲在地上的人們每本書都會仔細翻閱，攤主則不時和淘書人親熱打著招呼，“北京前一陣兒太冷了，我騎著三輪車收書，路都不會走了?！?/p>

在淘書群體中，老中青男性居多，其中也有學(xué)生模樣的淘書者。一位正在攻讀政治學(xué)的男生從書包里拿出剛剛淘來的《普米族祭祀歌》《上海魯迅研究》，他很滿意此行的收獲。一位老者熟門熟路，他淘來鄧賢的《父親的一九四二》只花了5元。上周他相中這本書，攤主要價10元，砍價5元未能說動對方。他此番再次出擊，終于如愿以償。

“周六、周日逛潘家園書市，那就是比誰起得早，來晚的基本就趕不上第一波淘書潮了。大冬天的時候，都是人擠人的?！北本┡思覉@舊貨市場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張悅說。

淘的是回憶，淘的是文化情結(jié)

在琉璃廠，即便寒冷的冬天也依然阻擋不住愛古舊書的人們，記者發(fā)現(xiàn)，這里的書友擁有著共同的特質(zhì)：戀舊，且有文化情結(jié)。

室外氣溫已低至零下8攝氏度，中國書店琉璃廠店古舊書區(qū)卻不斷有書友光顧。80歲的劉先生從中關(guān)村倒了兩次公交車趕來，說到自己一直在搜尋的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林語堂散文全集》，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劉先生偶然在此淘得該書下冊，卻怎么也找不到上冊。他說自己喜歡林語堂的幽默、活潑的語言，甚至比逗樂的小品都讓人開心。不過，這一次他還是沒有尋得，“找不見就要想方設(shè)法找，這就是淘書樂趣所在。”

在中國書店古籍書店二層，那些低頭尋寶的書友都十分專注。從事詩歌創(chuàng)作的張海戲稱自己患上了“淘書癌”，他剛從燕郊搬家至通州，光是書就運了5車。近2萬冊藏書有他從潘家園淘來的，也有從中國書店等淘來的，從他十幾歲在新華書店買連環(huán)畫開始算起，其淘書生涯也將近40年了?！拔颐刻焖X前不看書，肯定睡不著?！?/p>

記者在采訪中看到，中國書店的古舊書一般以文史哲圖書為主，這和淘書人、藏書家的喜好高度契合。一直來回搜尋的張先生說：“就是一個樂趣，有合適的就捎兩本回去。”對于舊書他一直癡心不改，“現(xiàn)在書裝幀更精美了，但找不到以前的味兒了，就跟做鹵煮、炒肝兒一樣，現(xiàn)在做不出以前的味兒了，總覺得差點意思。”

翻看著《十日談》《幻滅》《罪與罰》，趙翔想起了自己上中學(xué)時和同學(xué)一起來中國書店買書的情形，“都是我小時候看的書?！彼屑毞毫它S的書頁，舊日時光就在那一剎那回到了這個中年人面前。

閱讀和收藏，兩類人群占大多數(shù)

不僅在潘家園、琉璃廠、網(wǎng)上舊書店活躍著淘書大軍，記者在近日北京舉辦的多個舊書市集上，以及北京圖書大廈、王府井書店、亞運村圖書大廈新設(shè)立的舊書專區(qū)發(fā)現(xiàn)，很多人都對古舊書抱有興趣。

藏書家方繼孝從上世紀(jì)80年代開始收藏古舊書，至今擁有藏書上萬冊。他淘來的書分為幾類，如純粹為收藏而淘的書，為寫作而淘的書等，他的著述《陳夢家往事》《陳獨秀遺稿的下落》《舊墨記——世紀(jì)學(xué)人的墨跡與往事》等，也是因為從四處淘得已經(jīng)絕版的舊書、信札等，為其寫作帶來了助力。

當(dāng)盤點淘書人的共性時，方繼孝總結(jié)道，淘古舊書的人，一是用于自己閱讀、研究用，二是用于收藏，這兩類人群占了絕大多數(shù)?！肮排f書淘書人、收藏者一茬又一茬，從來就沒斷過?！痹谒磥?，真正的淘書人首先要擁有滿腔熱愛，而且應(yīng)具有研究精神，甚至?xí)呇芯窟厡懽?，如若摻雜賺錢、面子上好看等目的，淘書的意義就會大打折扣。

為了向人們推廣普及古舊書閱讀、保護、利用等相關(guān)知識，中國書店雁翅樓店經(jīng)理孫奕認為，需多推出線上線下的普及講座，中國書店琉璃廠店經(jīng)理劉易臣則希望舊書知識普及應(yīng)該深入社區(qū)、學(xué)校。事實上，關(guān)于舊書再循環(huán)再利用，北京一些街道、社區(qū)已經(jīng)進行了成功嘗試。望京街道圖書館組織居民將閑置舊書拿出來，參與圖書漂流。房山區(qū)拱辰街道新時代文明實踐所到學(xué)校組織開展舊書交換宣講活動，受到孩子們的歡迎。

【記者手記】

古舊書知識普及需要一個長期過程

盡管淘書人一代代接續(xù)，但記者采訪發(fā)現(xiàn)，相對于專業(yè)淘書人、資深藏家而言，公眾對于古舊書的了解還比較欠缺，淘書大軍還面臨擴容的問題。

不少人對這類書抱有新奇態(tài)度，但只是隨手翻翻，很難真正走進古舊書世界。有讀者明確表示，不知道怎么選擇，不知道什么值得買。還有的舊書直播間購書踴躍，但退款率高達20%，不少人僅僅覺得搶書好玩。

如何讓大眾更多感受古舊書的魅力，如何培養(yǎng)大眾保護、傳承古舊書的意識，如何吸引更多人真正加入淘書大軍中，這還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